菀紫英手捏著扇子,喝了一杯茶,淡聲道:“哦,是何惑疑,你且說來聽聽。”
廉融看著她,緩緩地細聲講述著道:“那名孩童與我說了身份之事,說因他母親身份低賤,自一出生,他的母親就被送走了,因無人庇佑,便時常被家中幾位兄長欺辱。”
他細細說著事情經過,那名孩子約莫到了五歲,有一回,孩童家中來了諸多名門仙士,兄長們便哄騙欺辱那孩童,教他給人行禮,跪下磕頭。那名孩童照做之後,卻不知丟了自家父親的臉,隨後就被關了起來。
那孩童關在院子想出去玩,兄弟們就將他帶到一個狗洞,讓他對著狗洞罵那婦人是‘娼妓縗鬼’,說是隻要罵那婦人,就會放他出來玩。他依言照做,婦人隔著狗洞,看那孩子沖自己啐唾沫、砸石頭,就哭了起來。
約莫半年後,那個孩子被放了出來,跟著家裡兄弟們一起修煉,兄弟們射箭,他就只能在一旁舉靶子。之後,家中幾位兄弟領著他出門射獵,他在獵場裡再次看到了那個婦人。
婦人被貼上了傀奴符篆,當做誘餌引邪祟,孩童眼睜睜地看著婦人瞳孔翻白,身上長滿紫紅血紋,嘴裡吐著邪氣,血一點一點從口鼻裡流了出,人開始發起了瘋。
最後那病婦人被關回了雜院,院子夜夜響起咆哮聲,孩童晚上去看那婦人,見那婦人身染邪氣,痛苦地用手抓撓著全身,手指摳著皮肉,指縫裡夾著又紅又爛的碎肉。
廉融詭光閃動,唇角微翹,道:“兩年後,那孩童才知那病婦是自己母親。之後,他偷偷將那瘋婦人放走,母子二人一路逃亡,而後得了紫英你的相救。”
菀紫英皺了皺眉,追問道:“那後來這名孩童與他母親怎麼樣了?”
廉融繼續道:“二人雖得了你的相救,令人惋惜的是,在去往仙霞宗的路上,遇到一個斬妖除魔的修士。這名修士看見婦人一身邪氣,誤以為是傀奴便把她給殺了,孩子被仙士送回了家,發現自己殺錯了人,便把這件事怪在了孩子身上,孩子捱了打,又被關了起來。”
“前些日子,那名孩童被我遇上了,瞧著長大了不少,修為也大有建樹,聽他所言之舉,似乎是要去為其母報仇,我便將人攔了下來,左右想不出一個好法子,遂來尋問紫英。”
菀紫英微垂眼眸,細細地想了片刻,淡聲道:“此事確實棘手,想要想出個化解仇怨兩全其美的法子難解,但人間是非仇怨,非是殺戮一種法子能止之平了。熒仙友將其攔下,為其尋求平仇解怨之法,乃是我歸中原所見濟世仁者中,當屬第一人。”
聞言,廉融有些含羞,微側首輕咳了一聲,靦腆地道:“其實當世修真之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欲成強者之夢,所謂濟世仁者,熒宿也只不過是受紫英點化感悟,所以想與紫英一般成為一名濟世救人之修者。”
菀紫英誇贊道:“你有如此想法,我倍感高興,但濟世救人,非是一時口頭之言,而該用於立世行止,當下中原修者,能有熒宿這般作為感想之人,實乃當世可貴。”
就在這時,江舫外傳來另一道清亮的聲音,道:“紫英所言不錯,這世間修者無數,名門正派,個個都以名聲地位為首要,然卻忘了誅邪安民之立世根本。要做憐憫蒼生、濟世度人之修者,就得先舍棄小義私慾,方能得大義炳然。”
聽得這聲,廉融和菀紫英都齊齊站起了身走出了舫屋,見來人者正是談子仙,廉融微微有些驚愕,語氣有些怒意,質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談子仙抬手,指了指廉融身旁的菀紫英,道:“來找紫英。”
菀紫英上前一步,循聲問道:“子仙,怎麼了?”
談子仙看著她,道:“紫英,你我今日約定與季夜思、玉凃靈師徒二人,問劍切磋,如今他們二人正在城外等我們。”
菀紫英點了點頭,隨後轉身對廉融施禮作別,淡聲道:“熒仙友,你方才所言之事,我會盡快想出個法子告知於你。實在抱歉,我與子仙還有事,來日若有機會,我們再續。”
說罷,菀紫英足尖輕點,身形輕盈地躍到了河畔岸邊,還未待動身,談子仙就遞給了她一枚瑩潤的牡丹花劍佩,道:“上回你的劍穗贈人護身,我就給你重新磨了一塊,佩身依舊是牡丹花,你說上個劍穗顏色太過明豔,我便選了塊白中帶粉的玉點綴,與你劍身剛好相配。”
菀紫英收了扇子,伸手接過那枚劍佩,細細摩挲了一番,嘴角露笑,道:“勞你費心了。”
談子仙伸手,半摟著她的臂膀,道:“走吧,該要誤時辰了。”
菀紫英輕輕地點了點頭,任由他撫著自己手臂,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江舫上的廉融,看著二人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背影,面色頓時有些憤怒大火。
這時,花湘影從船舫內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立在船沿邊緣,魅聲道:“主子,咱們與菀紫英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為一介女子放棄大計。上回你在破廟殺了談子仙,誰知卻被菀紫英給救活了。菀紫英為了救談子仙,竟捨得把自己的心分一半給談子仙,如今二人心連相通,已經結了契,這同生共死的感情,真是好得要死。”
聞言,廉融心下震怒,面上也撕下了方才溫和地偽裝,朝著江河怒吼一聲,道:“談子仙!”
話音一出,周圍原本平靜的江河水面,霎時響起一陣驚天巨響,浪花飛舞四濺,洶湧潮水擊得江舫晃蕩不止,廉融越看二人身影,心下越是憤恨狂怒。
花湘影上前安撫道:“主子息怒,眼下咱們要繼續等菀紫英給答複嗎?”
廉融抬手道:“不必等了。”
花湘影試探地道:“那清虛道疏月樓一門......”
廉融面露狠光,沉聲道:“以談子仙的名義,疏月樓一個不留。”
聽到這師卿卿和季司離頓時明白了,疏月樓被施下毒咒,正是因眼下廉融心中的憤怒不滿所起。而疏月樓一事之後,廉融更是讓慕庭晏和花湘影,以菀紫英和談子仙之名,四處殘害清虛道弟子,以此之舉來玷汙二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