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結束
包廂裡煙霧繚繞,陳聿為好不容易從酒局裡脫身,到天臺透氣,潮濕的夜風撲面而來,他才感覺自己終於又活了過來。
今天是回國的發小組的局,起初陳聿為是拒絕的,但隨著家裡的氣氛愈發壓抑,他想著只是叫上幾個知心好友閑聊,於是轉口答應了。到了那裡,才知道這哪是什麼閑聊局,這是鴻門宴。
推開包廂門的瞬間,刺鼻的煙味混著濃烈的香水氣息撲面而來,二十多平米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陳聿為在夾縫裡找到許多未見的發小,寒暄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新一輪的音樂高潮蓋過。
發小艱難從塌陷的沙發裡冒頭,定睛一看,比了個手勢示意把音樂關掉。
音樂一停,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投到陳聿為的身上,發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推開坐在自己腿上穿吊帶的女孩,站起來跟大家介紹:“這位——我的發小陳聿為,沒人不認識吧。”
他故意拖長語調,手掌重重拍在陳聿為後背上,黑色襯衫被拍得泛起褶皺,彷彿在彰顯兩人的熟稔。
話音剛落,角落裡的男生舉起啤酒罐,拉環崩開的瞬間泡沫濺起,“歡迎歡迎,大家不醉不休!”
包廂裡響起稀稀落落的口哨聲,陳聿為象徵性地笑了下,被發小拉著坐到了中間的位置。有個女生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幾個人跟著附和,就這麼開始玩起來。
玩了幾輪,陳聿為手氣不錯,贏的居多,他看了眼時間,琢磨著找理由溜走,恰好陳聿為的電話正好響起,也省得他找理由了,朝眾人晃了晃手機就往外走。
旁邊人瞥見是個女生的名字,笑著打趣他豔福不淺。
陳聿為沒等電話裡的人說話,就結束通話電話,跑回包廂拿了車鑰匙,不管身後人的呼喊,徑直出了門上了車。
一路飆車到了廖雪萊家,發現門大咧咧敞開著,就像是在等他的造訪一樣。
病房的門被緩緩推開,金屬輪軸在地面劃出沉悶的聲響。廖雪萊躺在病床上,臉色白得像張浸了水的紙,手腕纏著厚厚的繃帶。
最先沖上去的是齊如萱,膝蓋撞在床沿發出“咚”的一聲,卻顧不上疼,哆嗦著想去摸女兒的手腕,又怕碰傷她,手懸在半空抖得像片落葉。
“我真沒想到她會犯傻,我以為她跟以前一樣,就是鬧鬧,過幾天就好了。”
李芳舒上前攬她的肩膀,輕聲安撫她的情緒。
陳望道給廖信遞了根煙,兩人勾著肩去樓梯口抽煙。
“醫生說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情緒還得注意……”護士低聲交代著,話音未落就被嘈雜的人聲淹沒。
陳聿為問了護士幾句注意事項,坐在病床邊等廖雪萊蘇醒。齊如萱低低抑抑的哭聲傳到他耳朵裡,他既覺得心煩,也為廖雪萊感到悲哀。
陳聿為頭回有些心不在焉,盯著廖雪萊輸液的手發呆,恍神間好像看到她的手輕輕顫動了一下。
於是他起身給兩人倒了杯水,本想說些無關痛癢的慰藉話,說出口時卻變成,“媽,你帶齊阿姨出去走走吧,這裡我守著就行。”
齊如萱自然不肯,李芳舒立馬說道:“你在這裡哭也沒什麼用,等下還吵到孩子休息。”說完,她半拖著齊如萱就往病房外走。
是的,在兩位長輩的見證下,廖雪萊醒了,善解人意地趕在齊如萱的眼淚把病房淹沒之前,悠悠睜開了眼。
遊戲結束。
藉著陳聿為身子的遮擋,廖雪萊偷偷朝他做口型,臉上帶著孩子般狡黠天真的笑容,眼尾彎成月牙,像是偷藏了糖果的幼童。
陳聿為喉嚨發緊,目光死死盯著廖雪萊那張蒼白的臉,視線卻不由得下移,刺眼的傷痕被雪白的繃帶覆蓋著,可他卻彷彿能看見繃帶底下蜿蜒的、猙獰的疤痕。
更早之前,他看見月光浸泡著浴缸裡的血水,廖雪萊瘦弱的軀體漂浮在水面,刀片沉在水底泛著冷光。
她半睜的眼睛倒映著天花板搖晃的燈泡,發梢浸透在暗紅的液體中,隨著水面微小的波動輕輕晃動。
那些被水浸泡得發白的手腕傷口,像無數道咧開的嘴,貪婪吮吸著生命的最後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