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是這樣想的……?
何意頭一次從這樣一個從前是對自己帶有敵意的人的視角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原來,在自己羨慕的人的眼裡,自己竟然會有這樣多令對方也會想要據為己有的特質嗎?
她近乎無奈地輕輕搖頭。
這算是一種,不曾擁有的就是最好的詮釋嗎?
羅西橋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很好笑的事情,貼著桌沿俯身過去,“你知道,一開始我是怎麼注意到了遲歸的嗎?”
但她似乎也不需要何意的答案。
只是為自己想要說的話做一個切入點。
“是我爸媽跟我說的——”
她不清楚天底下是不是隻有她會有這樣“特別”的父母,一生都在靠投機活著,什麼樣的方式來錢最快就毫不猶豫走向那條路,女兒也不過是他們親生的一個籌碼而已。
從小她的時間便就被滿滿的課外班佔據,形體舞蹈禮儀樂器美術,從來沒有一刻停歇過,如果這只是他們雞娃的一種手段,那她至少不會活得那麼割裂,但這不是。
“我們這樣的家庭,跟外面的普通人家比那算得上有點小錢,但跟你爸我每天出去應酬點頭哈腰的桌子上那些老總大官們一比,毛都不是……”
“以後我們倆能守住這點錢給你弟娶媳婦成家就不錯了,你是他姐!又比這小子幸運,淨挑著我倆好的地方長,我們好好培養培養你,將來你要是能嫁入豪門,我們全家就跟著你雞犬昇天了,你弟將來也靠你帶……”
“靠自己?靠自己能掙幾個錢我問你?就家裡給你從小到大報的這些班,芭蕾!禮儀!馬術高爾夫這種課一節課的價錢,這麼多年加一塊,你將來畢業出來自己掙你多少年能還清?”
高二的某次家長會後,她父母兩個人像從一中裡剛中了頭彩似地抓著她喊。
“賺到了真賺到了!當年沒讓你去上國際高中是對的,你猜猜我們倆剛剛在你學校碰見了誰,雲荷珠寶,那個資産基本上咱們省裡首富級別的,老總夫人來給她兒子開家長會了!她兒子今年剛入學!就是你們學校公告欄上紅榜上貼的那個市狀元……”
她爸砸吧著嘴在家裡樂得轉圈,“就該我有這個發財運,雲荷珠寶的小遲總,他家那根寶貝獨苗,西橋,你要是把他拿下,咱們家下半輩子不用愁了……”
她媽也喜滋滋摟著她笑,“而且現在還是高中,高中男生那都單純,就憑我女兒這個氣質長相,隨便走到他跟前就能穩穩拿下……”
說著她還嚴厲提醒,“你是趕上好時候了,現在還是高中,都沒長大,將來要是他畢業了進公司進社會了,相親桌上都輪不到咱們家這個級別的!”
遲歸。
羅西橋已經分不清她對他究竟是一見驚鴻的心動,還是屢戰屢敗的執念——自第一面起,他就對她與其他所有人沒有任何差別。
這是她決不能容忍的。
她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所以想盡辦法,創造機會朝他靠近,包括被他秒拒的告白在內,每一步都將他推的更遠,她奔跑也追趕不及。
在他家富麗堂皇的莊園別墅客廳裡,她憑借一貫和長輩們在一起討喜的態度,再不經意提及她和遲歸在同一個舞蹈社,平時也會一起練舞,遲歸很照顧她這樣的三言兩語,就成功讓遲歸媽媽誤會了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已經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那一瞬間,她的心口被沖入無盡熱流,飄飄不能著地,她想,或許他爸媽的想法也不無道理,如果她將來真的能嫁到這裡,成為他們的家人,那或許是她迄今為止受到的所有磨難最大的彌補了,不是嗎?
可是這這是剎那的幻想,現實碎裂的太快,遲歸他回來了。
他甚至沒有寒暄,沒有鋪墊,只是對著他媽媽平淡說了一句——不要隨便跟外人透露我的個人隱私,就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外人。
他僅僅用兩個詞就終結了她在此所有的努力,她看到他媽媽詫異又有幾絲尷尬的神情,對方僵住的動作,而後不易察覺地松開了她的手。
羅西橋好像才終於明白,原來他寫著生人勿近的那張臉上,鋒利直白的一雙眼裡,從來就沒有過她的身影。
她總反複回想那個時刻,她牢牢佩戴的假面再一次被撕下的時刻,分不清她是否還在喜歡遲歸,她似乎甚至有些恨他——
恨他不肯容忍自己,恨他不肯讓自己實現心願,恨他讓自己所有的目標都落空,恨他也同樣擁有自己永不能擁有的人生。
為什麼?為什麼要總是這樣殘忍地拒絕我?為什麼不肯給我留下哪怕一丁點希望?
她喃喃自問,心裡卻早有答案。
那個走到哪裡都被女生追隨包圍的遲歸,那個從不和任何女生近一步熟悉親近的遲歸,他的目光,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刻,已經確定地看向了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