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他的五髒六腑四處升騰起一種無法言表的情緒,瞬間流竄至忽而滾燙的血液中,灼燒得心口火熱卻又隱隱悶痛,像中了什麼未知病毒。
他抬手摸了摸心髒的位置。
奇怪,他這是怎麼了。
校友聚會在商場頂樓某家裝修得金碧輝煌的k歌式火鍋店中舉行。
最大的包廂中坐了近二十來號人,頂燈沒開,只開了頭頂一圈霓虹射燈和兩側的壁燈,落地的大螢幕前有幾個學長學姐還在舉著話筒漲紅脖子扯著嗓子飆高音,其他人則在這喧鬧樂聲中圍著長桌從熱氣騰騰的鍋裡伸筷撈菜,間或大笑碰杯,臉上是一種混合著象牙塔裡的學生和竭力要表現出大人模樣的別扭神態。
何意也坐在長桌角落,一側是和他傳說中的緋聞女友並肩坐在一起多日不見的遲歸,一側是樓下偶遇中途又被其他校友熱情硬拽進來的林知行,夾雜在這幫半生不熟的人中間本就不太愛講話的她,這下只得自顧自伸筷夾著距離自己最近的冷碟,有一搭沒一搭對付幾口,假裝自己的靈魂還在原地。
假裝自己對遲歸和羅西橋毫不在意。
邀請她來這裡的吳夢園與她截然相反,她似乎上至大三大四學長學姐,下至每一位到場新生,和誰都能嘻嘻哈哈聊上一會,這會剛搶到話筒,和另一個女生眉飛色舞對唱某熱門情歌,真假音熟練切換不停,邊全場轉著到處互動,來了何意這裡更是將話筒遞到她嘴邊熱切招呼,“來~何意!這段跟我一起唱啊——”
何意挺直後脊背貼緊了椅背,竭力要離這只話筒遠一些,連忙擺手,“不了,你繼續唱吧——”
她不害怕唱歌,但實在害怕這個氛圍。
邊上林知行見狀輕笑了一聲,朝何意問,“你是不是不怎麼經常來這種大型聚餐呀?”
背景音實在太聒噪,林知行的嗓音慣常溫和低緩,何意只見他嘴唇開合幾次,沒怎麼聽清,“你說什麼?”
林知行傾身過來,幾乎要貼近她耳畔,將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可能是貼得太近,溫熱的氣息觸及耳後,令何意本能起了些雞皮疙瘩,下意識往另一側偏了些。
“算是吧。”
林知行似乎是看到了她碗裡幾乎空空,起身拿起火鍋邊的漏勺給她撈了幾勺熱騰騰的菜,用碗接著遞到她面前,眯起眼睛笑著,語調溫柔道,“看你還沒怎麼吃的樣子,是位置不太好取嗎?”
何意盛情難卻,也確實好像有些餓了,見那碟子中都是肥牛羊肉裹著燙好的香菜油麥菜,沒什麼她忌口的,就伸筷夾了一口往嘴裡送去。
“等一下。”
有隻手輕輕在她左小臂上點了下,隨後耳畔傳來了夾雜著喧囂樂聲的清冽嗓音,像炎熱夏季裡浸泡著薄荷葉的冰雪碧,能嗅到滿腔澄淨氣息,她瞬間便意識到——是遲歸。
何意側首回望,這是今天第二次她直面他的面龐。
明明是她早已熟悉到刻骨的模樣,這一刻卻品出了幾分陌生味道,他冷白麵孔上自帶疏淡氛圍,群魔亂舞的霓虹射燈燈光落到他臉上也消了音,辨不清什麼確切情緒,只垂眼看向她的碗碟。
“別吃。”他的語調也極其寡淡直接。
他總是這樣,光是在那裡靜靜坐著,不論是一言不發,或是簡短幾個字,就能攪動何意心底一潭深水,叫她總下意識忽略前言後語,為這該死的吸引力折戟。
她暗嘆自己實在不爭氣——人家搞不好都和緋聞女友正式確認關繫了,自己還在這裡胡思亂想什麼。
心理活動進行的幾秒裡,遲歸似乎又說了一句話,仍舊不帶什麼情緒溫度,活像在唸什麼實驗分析資料結果。
“這碟菜裡有竹蓀,你對竹蓀過敏,不能吃。”
“啊?”
何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說的究竟是什麼內容——
他……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