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年冬夜 你知道……我是誰嗎?……
距離這位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高鐵鄰座兼暗戀物件遲歸問出那句驚天動地的“你準備怎麼賠償我的精神和肉.體損失?”已經過去恐怕有一分鐘了。
——何意時間單位裡已經過去了大半個世紀。
真正度秒如年。
她的心裡翻江倒海,天崩地裂,臉上卻面無表情,冷淡鎮靜,只僵著張臉直直看著前排後座,像出故障的機器人,甚至一次也沒能扭頭側過去看對方。
這是撲克臉的優勢。
等她終於做好心理建設側過臉去,對上遲歸似笑非笑的目光,才用反討債急先鋒的語調竭力公事公辦道,“你希望什麼賠償?”
遲歸偏了偏頭,無聲示意自己右肩膀那裡在黑色衣服上有些泛白顯得格外明顯的的不明汙漬。
……
何意恨不得自己瞬間失明。
這個畫面……
可能要花一輩子去遺忘了。
但未來遙不可及,現實總要先勇敢面對,“我,可以幫你洗幹淨,或者賠你一件新的。”
對方泰然自若,話中語調拐了個彎,“新的嘛,就算了,看在高中校友以及未來的大學校友的份上……”
何意怔住。
她的注意力成功地從“恥辱”上轉移開來了,甚至已彷彿聽不到他後面說的話了。
她心底雜亂無章地飄過許多念頭,好一會兒終於開口,卻是全然不同的問題:“你知道……我考的學校嗎?”
可其實最想問的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垂在腿上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貼在車壁的手背只覺察到金屬面的寒涼。
轟隆,轟隆——
列車無盡向前,像不曾靜止過的那些時間,何意的記憶卻逆流而上,回到了那年冬夜,寒風簌簌涼意又攀上她的臉頰,帶她回到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遇見遲歸的那天。
高二上學期某個冬日,平行班下晚自習後,何意慣常去教師辦公樓等還在帶高三火箭班晚自習的魏女士一起回家——原本能等何意下晚自習的何先生近日出差去京市參加為期一週的專題研討會,魏女士這下就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回去了。
從入夜等到夜深,等到窗上已清晰映出她孤零零的影子,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半,高三晚自習早已結束,她坐在教師辦公室裡將作業都寫完了後,也沒見魏女士的身影出現。
溪城一中校規規定不允許學生帶手機上學重大活動諸如運動會除外),盡管陽奉陰違的學生比比皆是,作為兩位誓要以身作則的本校骨幹教師的女兒,何意卻只能好好遵守規則以作榜樣。
猶豫片刻,她只好用魏女士桌上的工作電話打給她的手機,撥號嘟嘟聲響了半天,對面終於接通電話,魏女士的聲音透著疲憊與焦躁,只三言兩語讓她今天先去門口打的回去,說自己會回去的晚一些。
她追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魏女士以她一貫不容置疑的口吻否認,只說今天還要加班到更晚,囑咐她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攔到計程車後記得將車牌號寫到便簽上留在保安室——這是她一向的謹慎做派。
何意躑躅回應幾句,只得壓下心底那點擔憂,戴上圍巾和帽子手套,將自己裹成個蠶蛹,關燈下樓。
此刻已近十一點,校園裡幾乎空蕩無人,四下呼嘯風聲,教師辦公樓大片漆黑,只餘星點小窗亮燈的高三教學樓彷彿立在遙遠異界,壁壘森嚴,又頗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