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年過了,現在想來,是我心胸太狹隘,以為男女之間只有情愛,如今回望過去,宓兒更像是將我當成了一個知心的好友……”
“她由衷地欣賞我的簫聲,對我作的詩張口就來,卻從未對我有過半分逾越友誼的表現,即使是有過一夜,卻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原來一直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陸津義自嘲地牽動嘴角,好不容易揚起的笑容上充滿了苦澀。
“還有穆將軍,我險些就因為私心害了他,明夷,雖然你我接觸不多,但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有些憋在心裡的話,我幹脆跟你說上一說,倒還好受些。”
謝明夷眨眨眼,掩下動容的表情,道:“無論王爺在煩悶什麼,盡管告訴晚輩就好,晚輩不會跟任何人說。”
陸津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幹脆站起身,將玉簫放在唇邊,看向謝明夷,道:“今夜,我便為我自己吹一首,也為你吹一首吧,吹完這首,以前的事就都忘掉,隨風去了。”
嗚嗚咽咽的簫聲在夜色中傳開,再尋常不過的曲子,卻被陸津義吹出了別樣深遠的意境。
有風帶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動,就像是與這簫聲遙相呼應一般。
曲調起伏之間,不光謝明夷陷入了沉思,忙於灑掃的宮人們也不由得聚在了殿門口,一個個的神情哀傷,還有的已經紅了眼睛。
陸津義閉著眼睛,第一次懷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吹著蕭,簫聲本來悽悽慘慘,引得人傷心不已,後來卻逐漸平靜,直至豁然開朗。
就像是一葉扁舟行駛在大河大湖之間,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風平浪靜和璀璨曙光。
宮內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陸津義將玉簫遞給謝明夷,眼神溫和,真切地說:
“這是宓兒留給我的東西,也是唯一一個,陪伴了我二十年的東西,現在我把它贈予你。”
謝明夷有些受寵若驚,他正欲委婉拒絕,陸津義卻一眼看穿了他似的,趕在他前面說:
“這支玉簫既不是買的,也不是找人打造的,而是宓兒獨自一點一點地雕刻出來的。”
“只要你握住它,明夷……”
陸津義飽含殷切地望著他,“你就能看到,你母親伏案雕刻的認真模樣。”
—
北狄營帳。
繁星點點,在風沙肆虐的北境,這是難得的晴朗夜間。
篝火燃得很旺,幾乎沖天。
速不臺看著手下將一車又一車的火藥運進駐地最中央的帳內,哈哈大笑道:“孟老三啊孟老三,多虧了你和你大哥,我們才掌握了這麼多中原的武器裝備,你說說,讓我怎麼感謝你好呢?”
他拍了拍一旁的孟懷澄,粗壯的大手差點把孟懷澄推搡倒。
孟懷澄笑而不語,只是盯著火藥全部進了主營帳。
大戰一觸即發,主帳已經不是貴族們尋歡作樂的地方,偌大的帳子內,此刻堆滿了火藥,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硝石的味道。
“屬下先去核對賬目。”
孟懷澄朝他行了北狄人的一禮,動作很是嫻熟,一副誠心誠意歸順的模樣。
得到速不臺的準許後,他便隻身前往主帳。
速不臺驟然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落在孟懷澄鑽進帳內的身影上,對身邊的侍從吩咐道:
“看好他,中原人都狡猾得很,別讓他趁機搞什麼小動作。”
侍從領了命,便離開了。
只剩速不臺一個人還站在空地上的篝火旁,他望著那不停跳躍的火焰,眼中似乎也有複仇之火在熊熊燃燒,甚至愈演愈烈。
他一定會讓穆家軍全軍覆沒,血債血償。
也會讓大周的千軍萬馬,嘗嘗潰散而逃的絕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