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聖女死了,我們沒辦法了。”塞秋哽咽,“但聖女在死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聖女稱,若是她死了狗皇帝就能放過樂家的女子,這件事就此作罷。”
“要是沒有……”
聲音悲哀,“果真沒有。”
“六小姐作為下一任聖女被送進宮,住在了聖女原本的宮殿,被封為矜妃娘娘。”
身為樂家的女子,六小姐怎麼能甘願待在這鳥籠裡做一隻困獸,於是她當晚找上了她,兩人商談一夜……
“當晚六小姐哭紅了眼,她說她來就是來完成姐姐的遺願。我高興壞了,忙把聖女的信交給六小姐。”
“第二日,她帶著太監去了微妃的院子,從那帶回了不成人樣的十七皇子。”
“我本想著留下來幫六小姐,但小姐不肯,她將我送回草原,給我安排了一個好去處,自那之後,我就再沒見到過六小姐。”
老婦人不敢置信,她氣到發笑,“但六小姐竟然軟了心腸!她怎麼能把醫術和武功全部教給十七皇子?”
“她怎麼對得起她姐姐!”
“若不是她!現在這片土地就該是我們草原人的!她不配當草原的聖女,她甚至不配做樂家的女兒!”
“樂無矜她竟然還給冷宮裡那個瘋女人收屍!她不配做——”聲音戛然而止。
“啊——”
一把匕首一刀封喉。
直直插在老婦人的喉嚨上,十三和十四滿是冷峻的臉對視一眼,這把匕首來自他們身後的那片昏暗。
“扔了,餵狗。”
聲音聽起來輕飄無力,十三轉身想去看,卻被十四拉住。十四對他搖搖頭,“我們處理這裡就好。”
陛下需要自己靜一靜。
春日的溫度越來越熱,自前幾日的短暫升溫後氣溫平緩了些許,但也一路向上攀升。顧回舟從刑司出來,漆黑的大門從裡側開啟,外面刺眼的陽光灼燒著男人泛紅的眸子。
視線寧靜又悠遠。
“微妃……”
顧回舟唸叨著這個名字,他自出生起一直到八歲。一直在這個女人手下茍延殘喘,他曾無數次想過要將這個人活剝了,拴住一條腿扔到狼群裡,再在人剩下一口氣的時候拽回來。
醫治好,迴圈往複。
但還沒等他實現這個願望,那個女人死了,發瘋一般撞死在冷宮的牆上。
崔祥祝被他屏退留在雲殿,顧回舟第一次在皇宮中不知方向。良久,他緩步踏上前往後宮的宮道,推開一道厚重的宮門,老婦人所說的一字一句全都歷歷在目。
前八年生活過的宮殿依舊是滿目瘡痍,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顧回舟冷著臉往裡走,額角猛地傳來尖銳灼熱的刺痛。
“舟兒!來讓母妃瞧瞧近日有沒有重一些!”
“奶孃,沒關系。本宮自己的兒子多抱一會又能怎樣,本宮又不是什麼嬌貴的人兒,抱一會我們舟兒能怎麼樣?”
“舟兒,你現在四個月了。還不到母妃膝蓋高呢,等你四歲的時候,應該就能到母妃這裡。”
“舟兒!”
……
好似兩歲前的一聲聲呼喚被強硬塞進腦海,男人猛地踉蹌,忙伸手撐在樹幹上。當初在風靈雪初有孕時栽種的梅花樹,如今已經長得健壯高大,足以撐住一位成年男子。
眼周猩紅一片,顧回舟猛呼一口氣,他雙手攥緊手中的信不敢看第二遍,女子與老者來往的書信中無半點政事,字字帶著對未來的嚮往,每一封信中都寫著關於她的“舟兒。”
住過的寢殿落滿灰塵,顧回舟不再看一眼,他冷眼凝視著緊閉的門窗,不知不覺在此處待到了天黑。背後的樹幹撐著男人滾燙的軀體,他眼中的猩紅更加嚇人可怖。
終於,顧回舟站直了身子,他把手中的信紙緊緊攥在手心,卻在即將要走出門時僵直了步子。
一片粉藍色的碎布掛在廢舊到生鏽的一把長劍上,經過了十幾年的風雨變得褪色蕭瑟,已經看不出當年華服錦緞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