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通體生寒,顧回舟當時不記得有人在說話,他聽那宮女說完大步跨向寢殿。太後的寢宮向來雍容,到處都擺放著珠寶藏品,甚至門口那株梅花都是前日剛剛從北邊運回來的。
一道倩影掛在房梁,嘴角噙著笑,自由灑脫。
她脫下了屬於太後的那身華服,隨手扔在一旁,甚至有一角貼在炭火邊上已經焦黑。
而她自己則穿上了進宮那日的部落盛裝。薄塗胭脂,一如十六年前。
顧回舟感覺喉嚨像被塞住,他退後兩步,哽咽吐出兩個字,“厚葬。”
太後崩逝,在近日發生的眾多事情中變得無關緊要。本就不是雲國世家小姐,一個異族太後,得不到百姓的敬仰。
更何況就是她傳了先帝口諭,送上這麼一位暴君。
腦海中的畫面又模糊了,顧回舟掙紮著想睜開眼睛,但又被突然清晰的畫面緊緊抓著。
“我叫樂無矜,來自西北部落。我會用藥,也會功夫,從今日開始你跟我住,我送你上皇位。”
自那時起,小顧回舟還以為終於有了一位娘娘當自己的母妃,然而也沒得到什麼好日子。
“站住!讓你走了嗎?今日連這種招式都學不會你就不要吃飯!”
“堂堂皇子,連一個太監都反抗不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把這毒吃了,你明日要是沒死,就繼續跟著我。”
“滾出去,別髒了我的寢殿。”
……
咒罵與鞭打在那幾年如影隨形,顧回舟一度憎恨她,曾數次在夜裡刺殺樂無矜,都無濟於事。
那女人只會冷笑,“你要是真把我殺了,也算是成了。”
“把藥吃了,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明日去把功夫練了,就這一招一式,看了笑人。”
記憶中女人的模樣越來越模糊,軟塌上的帝王攥緊手中的手串,手臂上青筋暴起,睡得極不安穩。
“陛下!”
顧回舟驀地睜開眼,又是在夢裡?
他喘著粗氣,眼中還泛著冷意,桌上只有那杯酒和燭臺。黃箋上空白一片,連酒壺亦在原處。
某隻蘑菇的記憶也就停留在他倒酒的前一刻。
“陛下!”
聲音不耐煩,但聽起來暈乎乎的,聲線相比先前軟了不少。顧回舟轉頭看去,那人依舊現在門邊,臉上的面紗戴的端正,露出一雙眼傻笑。
“仙君有何事?”
遙如意晃悠兩下,伸手扶住自己腦袋,蘑菇嘟囔,“怎麼回事,怎麼有兩個皇帝。難不成是前日皇帝流出的血有毒?”
許是扶住腦袋有用,他不晃悠了。遙如意向前邁兩步,他對著歪靠在軟榻上的皇帝深深鞠躬,“本仙君是、是來拜年的。”
“什麼來著,”蘑菇皺眉,“奧,祝四海昇平八方寧靖。”
顧回舟挑眉,轉頭果然看見黃箋上的字又出來了,與之同時的還有香爐上的嫋嫋青煙。
“還有,本仙君也不是不只是非之人,李文靜之事本仙君錯怪你了,本仙君會補償你的。”早知道當時就不滅皇帝的地龍了。
遙如意笑笑。
補償?顧回舟皺眉。
“呵,”天光微亮時,顧回舟從軟榻上坐直身子,狐裘被他狠狠扔在一旁,額頭上不住往下流汗。這就是他說得補償,暖閣如今熱得好似置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