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謝真一絞盡腦汁也逃不出的牢籠,卻因元禎簡單的一句話,就輕而易舉的走了出來。
天氣陰沉沉的,時而響過六月的爆雷。外面的院子彌漫著燒紙的澀味,也充溢著坤澤們的哭泣,許是在哭謝濟,許是在哭自己,整座府邸都染上了濃濃的哀色。
踏出這間精美卻又黑暗的閨房後,謝真一貪戀的大口呼吸著空氣,身上的每一處肌膚都在微微顫抖,在阿孃的葬禮上,她竟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自由。
謝母用手帕抹著淚,哭著挽留,她不明白朱大郎有什麼不好:“你阿孃死了,你也要離開嗎?阿母不求你能賺多少銀子,只想讓你留在身邊。”
母慈女孝,夫唱婦隨,於謝母而言,這是其樂融融的天堂,所以她為了自己的安心,固執的想安排女兒的人生。
可安在謝真一身上,這是最惡心不過的事。
“阿母是為了有人能時時順著自己的心意,所以明知女兒會痛苦後半生,也要答應朱氏的求婚,阿姊和阿孃,則是想得到朱氏在朝中的支援。”
“你們想把我留在謝府,從來沒有考慮我會不會幸福,不過都是為你們自己著想,為了謝氏的名聲、利益罷了!”
謝簡陰沉著嗓音訓斥:“玳婢,你想走只管走,但不要汙衊阿孃阿母的好心!”
謝真一揚起冷笑,她已經向他們解釋了千百回,若不能與愛人相守,那自己寧願去開酒肆去做官,去展翅高飛,也不願渾渾噩噩在陌生人身邊度過一生。
可阿母們裝聾作啞,不僅聯手裝病騙她回來,還將她禁錮在昏無天日的後院裡,讓她為素不相識的乾元生兒育女,虛耗青春。
那就別怪謝真一不顧親情,也要離她們遠遠的了。
她什麼都沒拿,府裡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就這麼兩手空空的走到大門口,回過身最後掃了一眼眾人。
謝母以為她迴心轉意,淚眼婆娑又一聲哭喊:“玳婢,阿母都錯了,沒了你教阿母怎麼活呀!”
留在這裡,我才活不下去。
謝真一心裡默默唸著,語氣堅定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踏進這個家,從今後,我再也不回來了,永遠也不回來。”
說罷,謝真一毅然轉身,登上杜三娘來接的馬車,遠遠的駛離了謝府的哭聲。
明光殿。
冰山上盤著細碎的白色冰紋,冰紋又一點點消融在暑熱的蠶食裡,和著清清爽爽的夏風,殿中便多了幾分涼意。
“所以,你真的要去京口郡定居了?”
謝真一逃出謝府,就被杜三娘送到了宮中。她來不及更衣,立在金碧輝煌的殿宇中央,只著一身素淨的白裙白履,像高山上搖曳的格桑花,經歷過狂風驟雪,脆弱卻。
“繼續在建鄴生活,少不了撞見謝氏的故人,不如應承了陛下給的差事,直接搬到京口郡,也免得他們在背後指指點點。”
不見天日的監禁和與至親的決斷,都使她的面板愈發蒼白,身材愈加纖細,眼底濃濃悲痛也如一條緩慢流淌的大河,沉靜又深不見底。
元禎輕哼一聲:“誰敢對你指指點點,朕就把誰的手指剁下來餵狗。”
聽到她的維護,謝真一露出多日來的第一次笑:“不過是幾句話而已,陛下未免太不講理了。”
“那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元禎也經歷過元叡的逼婚,對這種滋味最能感同身受,更何況那會就有謝氏在興風作浪,所以別說剁了他們的指頭,就是再重的處罰也不為過。
她思量著是不是該尋個由頭把謝氏發配到交州,嘀嘀咕咕:“就算是走,也該是他們走,憑什麼反教你離開,等朕去指使幾個禦史……”
謝真一哭笑不得,含蓄的勸道:“聽聞鮮卑部使者馬上要入京了,陛下還是先以戰事為重吧。”
她不知道,謝濟死了,謝氏小輩中的佼佼者還要守孝,現在的謝氏如同沒了牙的老虎,元禎想要動手,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當然,謝氏已經沒有了足以牽掛的人,元禎怎麼處置,謝真一都不在乎,她只想盡快的離開建鄴。
但在離開建鄴之前,她還有一個想要完成的心願。
謝真一蓮步輕移,白皙的臉蛋上多了兩團不正常的紅暈:“那羅延,我已不期望入宮為妃,或許今後也不會再回建鄴,但是,能不能再讓我再抱一下你,就像咱們小時候那樣。”
她想過,自己大抵是不會再嫁人了,並非是因元禎,而是兒時的緣分太刻骨銘心,長大後的姻緣又多不堪,縱然是喝下忘情水,也難以忘掉這一切。
既然得不到世間圓滿的情愛,那麼一個小小的擁抱,看在從前的情意上,元禎總不會拒絕她吧?
光潤的臉頰驀地斂住笑意,元禎心中咯噔一聲,就在她緊張無措之時,白芷的香氣已來到眼前,那柔軟的懷抱也在慢慢逼近。
自己可是有妻女的人,她牢記蕭夷光的諄諄教誨,下意識的向後躲了步,沒想到,七娘也緊跟了半步,幾乎要把她逼到滿是奏疏的長案上。
周旁伺候的宮婢都垂下了頭,皇後娘娘遠在椒房殿,別說擁抱,就算做的更深入些,她們也不敢打攪陛下和謝七娘的好事。
兩人捱得極近,只要身子前傾些,元禎的呼吸再粗些,都能撲在七娘不點而朱的柔唇上,白芷的香氣也裹挾而上,似乎想要把她從裡到外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