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妝容,蕭夷光碎步拐進步障,第一眼便看到茍柔俯著身子,用絲帕蘸水,正輕輕擦拭著元禎臉邊的汗。
“陛下還是虛汗不止?”
茍柔直起腰身,先點了點頭,又豎食指在嘴唇上,示意她元禎尚在熟睡。
元禎睡睡醒醒,聽到耳邊有明月婢的聲音,以為是朝堂上出了事,於是強撐著睜開眼,細若遊絲道:“可是皇後來了?”
羅帳邊掛著的香囊動了動,蕭夷光坐到床邊,拿起自己的手帕揩去她人中裡積蓄的汗珠,輕柔道:“陛下,進些參湯再睡吧。”
參湯有大補元氣、回陽固本的良效,理論上說,最適合元禎這樣氣血俱虛、汗流成注的病人飲用。
元禎想說參湯是日日喝的,卻也不大見效,但她又怕明月婢聽了憂慮,於是勉強笑道:“好——你日中過來,外朝是不是生了事?”
有元禎的默許,這幾日的奏章都是蕭夷光代筆,她沒有邀功,而是謙遜道:
“有國相等一幹忠臣能將在,朝中一切都好。妾倒是還有件喜事,想要告訴陛下。”
元禎被攙扶著靠在隱囊上,虛弱的笑笑:“哦?什麼喜事?”
今日的明月婢,眉裁翠羽,肌勝羊脂,一派風姿月態的模樣,彷彿將殿外夏日的生機都帶了進來。
她看了,不僅心情莫名好上許多,就連沉重的身子,都感到越發輕盈。
“九娘帶著幷州鐵騎,已經抵達江州,與盧猷之合兵一處。京口衛的八萬兵馬,也在司馬將軍的率領下,進駐袞州,只要糧草一到,就能分兵夾擊中原。”
“好,好,好。咳咳咳。”
元禎一激動,連說三個好字,她呼吸太快嗆了口風,又劇烈咳嗽,直到參湯端過來,才壓下胸口的震動。
眸中閃爍著喜意,蕭夷光也揚唇一笑,恐怕全建鄴城中,除了阿孃,她是最希望北伐的人。
過去兩年裡,蕭氏的本家、姻親有不少人冒死逃出中原,渡江投奔阿孃,可他們都不清楚阿母的訊息。
屢次的失望,讓蕭夷光轉而將希望寄託於北伐軍,她有一種預感,阿母就藏在長安的某一處,正等待著她來解救。
“今日的奏章中還有一事,需要陛下決斷。”
元禎心情很好,嘴唇也慢慢染上血色,她問:“什麼事?”
“楚王殿下上書,想要陛下從西山寺院修行的弟妹中,擇一人立為皇儲。”
蕭夷光見元禎的臉色由晴轉陰,大為不快,就勸道:“楚王素來玩世不恭,卻能有這樣的擔憂,想來陛下的病已經惹得人心惶惶。陛下若是不願,妾就駁了回去。”
“哼,朕的家事,還輪不到她來做主!”
元禎心裡早就有了主意,她拉過蕭夷光的手,深深嘆息:“不是我不願意立儲,只是教他們繼位,你該何去何從?皇後、太後,都不合適。”
作為同輩人,新帝不可能尊蕭夷光為太後,更不會容忍她永遠戴著皇後的鳳冠。元禎一死,她的處境會非常尷尬。
蕭夷光悽然一笑:“陛下都走了,妾還在乎那等虛名浮利做什麼?去西山寺與桓三娘作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