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什麼蘭陵蕭氏,太原王氏,應有盡有,尚書的阿家,將軍的阿郎,男的女的,坤澤中庸,價錢比草還賤。”
說著,船靠了邊。王大郎先上岸,在船與岸之間架起木板,以供元禎的四輪車能順利透過。
徘徊在岸邊的流民可不少,見有船靠岸,紛紛圍了上來,一捋板結著草根土屑的亂發,伸出看不清膚色的髒手乞討。
上官校尉等亮出了刀劍,將元禎與蕭夷光緊緊圍得嚴嚴實實,生怕有不長眼的沖撞上來。
“貴人們小心著些,可別把吃食銀兩漏出來,這幫子乞索兒吃人都不眨眼。”
船頭擺著根竹竿,王大郎順手拿下來驅趕小乞索兒,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繞進汙穢不堪的簡陋街巷,推開岸邊屋簷最高的瓦屋的破門。
元禎拉過蕭夷光冰冷的手,安慰道:“王大郎的話不一定為真,魏夫人必然好好的,不會淪落至此。”
“若是真的,妾也願意。”
寒意自脊椎一直蔓延到全身,蕭夷光丹唇的血色盡失,與元禎緊緊十指交攏。
只要母女能相見,能讓阿母早日脫離苦海,不論她是在暗寮裡賣笑,還是蓬頭垢面的乞討,她都要將人帶回江南。
門內是一方大院子,院落裡坐滿賣身為奴的男女,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聽到元禎等人進來,麻木的眼睛裡頓時充滿了光:
“貴人,我會洗衣做飯,什麼都會,把我買回去吧。”
“不要買她,貴人,我還是完璧,每天只吃一個窩頭。”
屋裡的牙儈從窗欞中看到王大郎的面孔,忙迎出來,他踢了腳伸到路中的手,像訓狗一般呵斥:
“去去去,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你們是什麼貨色。擾了王郎君帶來的貴客,小心我把你們都賣到暗寮!”
蕭夷光停下腳步,仔細端詳著他們的臉,試圖在蓬頭垢面的汙漬裡,找到熟悉的面孔。
王大郎對此間頗為熟悉,他勸道:“女郎,這外院都是中庸,坤澤乾元這些好東西,都在屋裡呢。”
聽他們想要買坤澤乾元,牙儈忙將人帶到屋後頭的廂房裡,那兒的味道沒有前院重,據牙儈說,為了賣個好價錢,他每隔五日都讓坤澤洗次澡。
坤澤們抱著膝蓋擠在一起,身上稱之為衣裳的布料已經看不出顏色,叫他們依次抬起頭,蕭夷光和李大郎等人看了遍,都沒有找到認識的親眷。
想想也是,天下那麼大,人又那麼多,生活不是話本,怎麼會教兩個有血緣的人,湊巧就在今日此地撞見呢。
眸光黯然,蕭夷光有些失望,又問牙儈可曾見過蘭陵蕭氏的人。
牙儈顯然比王大郎熟悉世家,他道:“蘭陵蕭氏都陷進了長安,小人本事低微,哪敢從羌人眼皮子底下買人?不過前日倒經手個京兆魏氏的郎君,名喚什麼魏瑤闌,長得那叫一個水靈——與女郎您還有些相像呢。”
少見的一晃神,蕭夷光失聲道:“十三郎,是十三郎,他是妾的表弟。”
“好像是行十三。”牙儈點頭,雙手一攤:“可惜早不在小人這裡了,前日剛下車,就被人買回去做妾。”
魏瑤闌是魏夫人的侄子,與蕭夷光是表親,二人如何能不像?
聽聞表親落難,就在距離不遠處,蕭夷光臉色慘白,身形幾欲不穩,她扶著茍柔的胳膊,聽元禎詢問:“是何人買的魏郎君?可還能聯絡到這人?”
牙儈遲疑:“一百裡外還有股流民,是那兒的流民帥將人買走的,他們殺人越貨,可不好打交道。”
這時大門被敲得砰砰響,有人扯著破鑼嗓子在外頭喊:“大郎,開開門,阿爹又販了批好貨回來了。”
原來這買賣人口的是一家子,大郎負責賣,那位老丈負責買,幹得是風生水起。
牙儈跑出去忙著給阿爹搭把手,連堂門都顧不得關。
元禎從門裡瞧出去,看見男女們腳上手上都縛著麻繩,低著頭,拖著腳,像一串螞蚱似的,被牙儈驅趕進來。
她轉頭安慰蕭夷光:“八娘,咱們隔日再來一遭,牙儈若是贖不回十三娘,就讓司馬將軍出面與他們交涉——這不是因私廢公,我早就想見北岸的流民帥了。”
流民帥們有人有馬,混跡於北岸,流民越多,他們的隊伍就越大,朝廷若想對抗羌人,就不能輕視這股力量。
“八娘,是長安的蕭八娘嗎?”
聽到元禎的話,那串“螞蚱”中有一女子登時抬起頭,不可思議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