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暗星稀,僕射府外火光沖天,劃破漆黑的夜空。
忠僕哭著沖進屋:“夫人,快隨奴婢走,羌人進長安了!”
平靜的燭光歪了歪,魏夫人坐在書案後,她心中一驚,急問:“八娘呢?”
“八娘去萬年縣還未回來。”忠僕顧不得尊卑,推著魏夫人就向門外走:“僕射和九娘子也不在府中,夫人只管自個走。”
“好,沒回來就好。”
魏夫人呢喃,女兒或許還是平安的,她的心反倒從容起來,兩人剛踏出門檻,就看到羌人魁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又密密麻麻地搶進院子。
成王敗寇,這一日,也降臨到蘭陵蕭氏的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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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慘況,蕭夷光不敢去細想,她的阿母雖已養育三女,可相貌依舊豔麗出眾,貪色重欲的羌人不會放過她。
還有她的幾位阿姊阿兄,個個都如玉人一般,嫁的也都是名門勳貴,如何能捱得過羌人的欺辱!
阿孃這些乾元更不必說,自然是連性命都留不下來的。
剜心的痛楚如潮水襲來,嘴唇咬出了血,蕭夷光絲毫感覺不到唇上的痛,因為更大的痛、更深的恨在心口。
甚至,她連為阿母,為生死未蔔的親人痛哭一聲都不可以,因為林外羌人的呼嘯聲越來越近,只要她的哭聲溢位牙齒,馬車上的馬嘶鳴一聲,羌人就會立刻沖進林子,將她們全都抓住。
拓跋楚華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聽馬蹄的數量,她心裡一陣後怕,還好為了遮掩蹤跡,日落前她就把馬車趕入深林,沒有直接在路邊安營紮寨。
羌人數量不多,卻越發向她們靠近,林邊有一條蜿蜒的小河,他們胯下有馬,可能是沖著河來的。
帳篷離著河邊只有兩三丈遠,只要羌人的眼睛沒有瞎,飲馬的時候就一定會發現她們。
若是這兒只有拓跋楚華一人,來多少羌人都不怕,可是八娘也在這裡,拓跋楚華只有一雙手,打鬥間肯定無法護她周全。
為了不讓八娘置身險地,拓跋楚華決定先製造動靜將羌人引開,到遠處再將他們射殺。
她背起長弓,又把匕首扔還給蕭夷光,“我去解決他們,你放心在此處躲著,莫要做傻事。”
蕭夷光面上生出不忍,拓跋楚華盡收眼底,她笑起來,能讓八娘為自己擔心,即便是受傷流血,她也甘之若飴。
鑽出帳篷的最後一刻,拓跋楚華向她保證:“羌人的仇,我替你報,魏夫人,我也會找回來,你安心隨我去鮮卑,沒必要糟蹋自己。”
一手扶著帳門,拓跋楚華彎下腰,又戀戀不捨地看了眼蕭夷光,黑暗之中,只能瞧見她跪坐的輪廓。
羌人的動靜越來越近,拓跋楚華轉身離開,她三兩下解開馬與馬車間的韁繩,來不及綁上馬鞍,就向著危險飛馳而去。
落下的帳門晃了又晃,蕭夷光將稚婢放到柔軟的毛氈上,她急忙鑽出帳篷,想要囑託拓跋楚華幾句小心,卻只瞧見無鞍馬上矯健少女的背影,一手牽韁一手持弓,無畏地向遠處的火把奔去。
密密匝匝的斜雨撲向蕭夷光的臉龐,打濕她的衣袍,膽大包天的甚至鑽進領口,晶瑩白皙的鎖骨披上一汪水漬。
發絲黏連在臉頰,濕透的衫裙沉重的貼住身體,刺骨的寒意順著濕氣舔過每一寸肌膚。蕭夷光紋絲不動,好似喪失了一切感官。
拓跋楚華的調虎離山之計起了效用,很快遠處的火點不見了,馬蹄聲也消失了,天地間除了風聲、雨聲,就只剩蕭夷光微弱的呼吸聲。
靜謐的四周,非但沒有讓蕭夷光安心,她反而更加焦慮,一顆顆灰褐色的樹幹後,是無邊無際的黑,她總覺得密林裡掩藏著新的危險。
“哈,這兒有一個坤澤!”
河的另一邊,三名穿著褲褶服草鞋的步卒跪下打水,抬頭便瞧見了帳篷和馬車,當然,也沒有落下被雨水浸透了的窈窕身姿。
他們驚喜地大喊,眼中放出貪婪的光,當即把水囊一扔,撲騰著沒過膝蓋的河水,搶著過去抓人。
蕭夷光心道不妙,當即舍了孟醫工,去帳中抱起稚婢就跑。
中原坤澤對羌人的誘惑太大了,他們還沒有進入潼關時,新大汗就承諾過,要把大周的坤澤全都擄到草原,還要在軍中建立伎所,供所有士卒盡情享用。
長安的美貌坤澤屬於大汗和王汗們,平庸的坤澤也被將領貪汙了七七八八,只有相貌醜陋的才會送去伎所。
這些步卒出身最低,連馬都沒有,還沒有輪到他們去伎所享樂,就被趕去前線作戰。花容月貌的蕭夷光在他們眼中,無疑是上天的恩賜。
世家不事生産,長裙曳地、寬袖翩翩曾經他們尊貴身份象徵,現在卻成了蕭夷光逃命的最大累贅。
沖在最先的羌人抓住飄揚的袖角,一用力就摟蕭夷光在懷裡,嘴唇埋進美人的脖頸,清幽的香氣、滑膩的肌膚讓她渾身顫抖。
顧不得惡心,蕭夷光抓住良機,猛將匕首插進她的胸膛,又大力向後肘擊,方才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