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蕭夷光的阿孃蕭韶身居左僕射高位,她還有姊弟二人,都是大周朝的肱骨,分別為權傾朝野的大司馬蕭續和主掌官吏評定的司空蕭岧。
蕭氏權勢滔天,府中的妻妾也多。他們光女郎就生了九個,除了大娘和九娘外,其餘七人都是坤澤。
七名坤澤個個如出水芙蓉一般出挑,豔色絕世,其中蕭夷光年紀最幼,容貌卻最盛。
據傳她出生時,有相士入府批命,主卦和客卦都是乾卦,元亨利貞,便言她當嫁天子。
蕭韶光風霽月,聽後只是一笑了之,蕭續卻將此言牢牢記在心中,後來見蕭夷光年歲稍長,容貌與見識果真不同常人,愈發看重起來。
大周坤澤十四歲當許人,蕭氏諸色都聯姻去其他世家,六娘甚至已守了寡。蕭續因為批命,不肯叫阿妹操辦外甥女的婚事,以至蕭夷光長到十七歲還留在閨中。
因為心中有愧,也因由衷的寵愛,蕭續掌權長安後,立即將天子別苑賜給蕭夷光,又命嫁出的坤澤回府省親,以慰蕭夷光春光虛度的遺憾。
美輪美奐的翠微臺,不過是禁錮坤澤青春的牢籠。
……
樓上的阿姊們著人催了幾遍,蕭夷光手握虎符,施施然起身,鼻端先嗅到松墨香氣。她眸光一亮,轉身撲入一美豔婦人懷中,撒嬌的神態好似幾歲小女,“阿母要送我的字可是寫成了?”
魏夫人憐愛地撫摸女兒的臉龐,顰笑時與蕭夷光的姿容無二,她道:“寫字最忌心急氣躁,哪有這麼快呢?”
蕭夷光露出兩只淺淺的笑靨,在魏夫人的懷裡淘氣的笑:“不管不管,只要是阿母的字,總是好的,我偏早早就要看。”
魏夫人只得了這麼一個坤澤女兒,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又看不夠,遇到她撒嬌賣俏,心更柔成一灘春水,連忙應許:“阿母夜裡點燈給你趕出來。”
“不嘛,蠟燭傷眼,我偏只要阿母白日寫的。”
母女二人好一頓親暱,魏夫人攏著女兒,親熱的去捏住她秀美的鼻子,“盧郎君和二孃們都在等你,怎麼不去找她們?”
蕭夷光嬌嗔:“還不是廣陵王太女,她給女兒找了個好大的麻煩!”
元禎的哭訴,女兒的冷淡,魏夫人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為了逗蕭夷光,她故意恍然大悟道:“阿母知道了,是明月婢不捨王太女送來的寶貝,所以才會犯難吧。”
“阿母~”
蕭夷光世家女郎的嬌蠻脾氣發作,想要轉身不理人,但又迫不及待想與阿母分享鄭虎符,不需猶豫,她取出帶著體溫的虎符,向阿母誇耀道:“阿母您瞧,王太女送了份大禮給女兒,是女兒尋了好久的鄭虎符!”
鄭虎符古樸大方,在蕭夷光白嫩的掌心熠熠生輝。
魏夫人看了一遭也誇:“王太女殿下是個心細的,知道你最愛武德皇後舊物,專門投你所好。只是這種器物,再難尋,大司馬和你阿孃也為你搜羅了些,你若不願幫太女,便將虎符還給她罷。”
“那些個杯盞怎麼能與虎符相提並論呢。”蕭夷光反手將虎符收回袖中,她目若朗星,語調高昂,心生嚮往:“鄭虎符輔佐了武德皇後戎馬一生,意義非凡,杯盞侍奉的是皇後,虎符效忠的可是幹城之將!”
不愛皇後愛戎裝,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女兒,魏夫人難得沒有附和,而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不是不知道八娘心中的隱痛,外頭的乾元追捧八孃的美貌,只是將她當做裝點門戶的美麗瓷瓶,身為坤澤,便是原罪,又有誰願意去珍貴八孃的才智與胸懷呢?
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傾城之貌,對於八娘來說是累贅,是負擔,若八娘能夠選擇,她寧肯用容貌換來成就大業的機會。
蕭夷光察覺到了阿母的沉默,激昂的情緒也複低沉,她投入那個總是溫暖的懷抱,低聲道:“阿母,您是永遠懂我的,我並非只願痴心妄想,只是……”
“你想做什麼,阿母總會站在你這一邊。”
魏夫人輕柔撫摸她的秀發,盡管眼下四處碰壁,八娘連與普通坤澤一樣嫁人都是難事,她也不願女兒太過灰心,道:
“盧郎君回長安一趟不易,等你許久了,去與他們坐一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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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臺,沉香苑。
垂絲海棠樹旁,一道白色身影舞動陵勁淬礪的寶劍,劍時百煉鋼,身形卻是繞指柔,兩相結合,劍鋒所到之處,飄落的緋紅花瓣盡斬。
“好劍法!不愧是破羌人五十裡的盧大郎,好一個少年英雄!”
盧猷之唇邊帶笑,耍了個劍花收劍,他眉宇軒軒,有皎皎瓊姿,舞劍時的身影翩翩,氣能破空,既有潘安貌,又有奉先才,可謂是長安世家郎君中的第一人。
草地上搭起了三面裙幄,欣賞盧猷之舞劍的蕭氏諸女端坐其中,用團扇掩住笑意,眼中也流露出欣賞之色。
只有蕭六娘因年少守寡,帶幼女回母家住,故而更為大膽些,方才喝彩聲便是出自她口。
只是誇完還不行,蕭六娘促狹,偏要問身旁的蕭夷光:“方才你會客時,盧大郎就為我們舞了一遭。歇下連口茶水都未喝,你來說要看舞劍,盧大郎便又起舞,這份真心你待要如何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