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琤在做飯前已經切下小部分肉丟給狗吃,此時又分給它一塊鍋貼餅就不再管。
鍋貼餅子的個頭比訾驕掌心還大些,且相當厚實有勁道,頭一塊他還搭配著肉吃得極香,兩頰包得圓鼓鼓的,第二個咬下三口便覺肚飽,勉強沾著燉肉醬汁吃完,挑了湯裡的幾根青菜葉後便不再動筷子。
剩下的肉、湯、四個餅,全都魂歸婁琤肚子。
訾驕望向他的眼神都不禁露出絲許驚奇。
婁琤將桌上的菜食掃蕩一空,又去廚房洗了碗,再過來時手上拿著剪刀和木梳。訾驕抬手欲接,對方卻繞開他道:“先梳一梳,實在解不開的再剪了吧。”
婁琤站到他身後,視線下的黑發如綢緞披蓋,在略顯昏暗的燭火中亦像有光澤流淌,剪短一寸,都彷彿讓人生出無限的可惜。
他挪了凳子坐到訾驕背後,用木梳大致梳過後撚起長發上打結的部分,柔滑微涼的發絲觸到他指根,常年做粗活、摸木頭摸泥地的手忽然無措地停頓幾息才繼續動作。
婁琤用指尖與指腹小心撥弄由長發纏成的結,盡量將更多發絲從結裡拉扯出來。他手上有繭子,力氣也大,做這般細致的活並不容易,專心致志得連半分岔子也不敢打。
訾驕拿起桌上的剪刀擺弄著打發時間,在安穩的寧靜中忽而道:“你不問問我是從哪裡來的嗎?”
婁琤處理完一個結,撫平彎彎扭扭的發絲,全神貫注的緊張情緒放鬆了片刻,音色沉而穩,“那不要緊。”
無論他從何處來,他都已經將他帶回家了。
訾驕的唇邊稍稍抿起細小的弧度,垂下的眼睫擋住瞳孔,還是道:“我家在更南邊,前些年發了洪水,村子都被沖垮了,我們一家萬幸逃了出來。”
婁琤記起自己去年或前年是聽誰說過的,南方有地方因暴雨誘發山洪,淹了好幾個村子。舉家逃出,如今卻僅剩一人......婁琤沒有多問他什麼,良久後如承諾般說道:“你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裡。”
“有條件嗎?”訾驕卻相當直白的語出驚人,側過身回眸看他,垂順的發絲貼在他側臉,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浮起見不到卻能感受到的涼霜,“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你帶我回來,是想要什麼呢?”
他的聲音依舊夾帶著些許柔軟的嬌意,婁琤卻猛地僵住,下意識搖頭,待再回神,胸中湧上的唯有疼惜——眼前人有如此出眾的容貌,不知躲過了怎樣艱難的事才會問出這句話。
他急忙要開口解釋,又怕對方嫌他莽撞粗魯,顧慮許久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遇到你的時候,你的眼睛很亮,和衣服、樣貌都無關。”
他字斟句酌,竭盡全力地誠懇,“我只是不想你餓,不想你住在漏風漏雨的地方。你什麼都不用給我,如果不喜歡這裡,你也可以......再去找別的地方。”
訾驕盯住他此刻直視過來的極度認真的目光,眨眨眼,睫毛撲閃一下便笑了,“好,那我現在信你。”
他扭過身,再度背對後方的人。婁琤一見他笑,又立時敗下陣來,兩手不協調地緩了會兒,才重新幫他整理發結。
訾驕感受到頭發上輕微小心的拉扯,將手中一直在擺弄的剪刀放回了桌子上。
約莫小半柱香後,大部分打結的頭發都被拆散捋平,還有幾個實在解不開的便只得剪了,藏在長發裡也瞧不出來。
外頭天色已暗,村中大家都睡得早,訾驕綁起頭發洗面漱口,繞過堂屋旁的木櫃進到裡間,正瞧見婁琤往地上鋪席子和薄被。
因著常年獨自生活,婁琤家裡唯有一床厚被一床薄被,現下多了個人,他便將原本收起的席子和薄被也拿出來打地鋪用。
他指了指鋪好厚被褥的床,“你睡上頭。”
訾驕坐到床邊,摸摸厚軟的被子,“如今天氣還涼......”
“我身子骨好,晚上多墊幾件厚衣服就行,凍不著。”婁琤截過他的話,手腳勤快地往席子上多鋪了幾件衣服。
訾驕扶著床沿微微前傾上身,悄聲道:“謝謝琤哥。”
婁琤腳步頓亂,埋頭不語,只一味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