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梳發 視線下的黑發如綢緞披蓋
婁琤父母早逝,常年獨自居住,小院雖不大卻顯空曠,收拾得很幹淨。院門進來右手邊是一間較長的開了兩個門的木屋,屋子中間用土牆隔開,靠外側的當做廚房,內側的窄小一些,只供人換洗。茅房單獨建在木屋背面,用幾塊又長又高的木板隔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間,遠離平日走動的地方。
院門正對的一幢瓦房就是堂屋和臥房,兩者間用普通木頭櫃子相隔,臥房在左側靠內,堂屋裡擺著方桌和長板凳。
婁琤蹲在瓦房外的簷下,手腳麻利地收拾從山上打到的兔子,被雨浸濕的衣料黏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延伸起伏。他底子壯,穿著濕衣服也不覺得冷。
洗浴間內,訾驕沖洗幹淨頭發和身體,屈膝蹲進半人高的浴桶內,將大半張臉埋入水底。微燙的水湧上面板,波動著撫慰每一寸疲憊的經脈,他閉上眼長長呼了口氣,溫熱的鼻息融入潮濕的空氣。
直到包裹著身體的熱水逐漸滲出涼意,訾驕才從中站起,擦盡水珠後去拿架子上的衣服。這些是婁琤替他找出來的,不管是裡衣外衣都大上幾寸,褲腳也落到地上,他只得紮緊褲腰帶,捲起袖子褲腳,踢踏著大一號的鞋子一步一啪嗒地走出隔間。
婁琤就在斜對面的屋簷下,正要把處理完的兔子肉拿進廚房,驀然看見出來的人,端著盆動也不動地愣在原地。
對方套著極不合體的衣服,仍掩不住一身脫俗氣質,抹去汙泥的面頰粉白剔透,眉如細柳,目似點星,長直的黑發墜在肩頭、頸側,滴答地往下落著水珠。
婁琤自小到大未見過這樣的人,他彷彿不止是美,更盈出一股引人心折的醉意。
他想不到自己帶回來的會是如斯星月般的人物。
訾驕半晌沒等到他動彈,抿唇提醒道:“我洗好了。”
婁琤聽到他的聲音才回神,兀地低下頭,耳尖燒起滾燙的熱意,“我......”他嗓子裡莫名幹涸起來,不由自主地吞嚥,“我去做飯。”
他拿著裝兔肉的盆埋頭往廚房走,訾驕見他仍是一身濕衣,往旁邊退開兩步讓出洗浴間的門口,輕聲開口:“你也先洗洗吧。”
“好——”婁琤腳步一頓便換了方向,走到門邊,方驟然醒悟自己還端著盆兔肉,忙扭頭又想把盆子放下,誰知竟失了方向,顛來倒去地在院子裡茫然打轉兩圈,才逃命似的一頭紮進廚房放下兔肉,旋即飛快地拿了衣服疾步走進洗澡的小隔間。
訾驕默然站在原地目睹他無頭蒼蠅般的形狀,不覺笑了下。
洗完澡後,婁琤去廚房的灶臺下生火,待火燒旺了,便放一把小凳子在灶膛口,將訾驕帶過來讓他坐,“這暖和,你坐在這,頭發也很快就幹了。”
旺盛燃燒的火光映照在白皙的面上,徒添幾分溫暖豔麗,訾驕抬眸自下而上地望著他,瞳眸裡的火焰跟著跳動,“多謝你。”
婁琤再度倉促低頭,沉沉應聲後就轉到前頭去做菜了。
耳邊陸續出現菜刀剁肉及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響,灶膛內火焰輕巧地攀上一節節幹柴,訾驕攬過散在背後的長發,用手指慢慢梳開,讓它們在火光下更易於烘幹。
只是他前段時間忙於在各個角落打滾藏身,長久未曾打理過頭發,眼下這段長發上好多地方已打了結,輕易梳解不開。他忙活片刻,嫌棄麻煩索性也不再管,探頭問:“你......有剪刀嗎?”
婁琤聽他與自己說話,停下手上的動作,“要做什麼?”
“頭發上的結梳不開,我把它剪了。”訾驕撚著漂亮的黑發,不甚在意地嘟囔。他曉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可他父母已不在,且這般規矩通常是書香門第、富戶人家的要講究,普通百姓只為幹活方便,頭發太長剪短些也是常事。
婁琤並未立刻回應,片晌後才答:“我等下看看。”
訾驕瞧著灶膛內的火小了些,順手撿起腳旁的木柴丟到裡頭,“我該喚你什麼?”
婁琤走到他身側,蹲下來以手指在地上生澀地劃拉出兩個字,劃拉完沒多久,耳側便傳來溫溫軟軟的一聲:
“琤哥。”
他側頭,迎上對方含帶幾分嬌柔的笑眼,“這樣喚你好麼?”
婁琤渾身僵硬,心跳聲不知為何震耳欲聾,在隆隆的心跳聲中,又聽到對方說了自己的名字。他喉結滑動,啞聲道:“很稱你。”
訾驕,很好的名字。
晚飯是燉兔肉、青菜湯和七個婁琤自己揉的鍋貼餅子,燉肉裡頭放了醬油,赤色的濃稠醬汁掛在軟爛的肉上,迸發出強烈的鹹香味。用燙熱的餅子沾上醬汁,再夾塊肉一起塞進嘴裡,口中便順時生出無盡熨帖的滿足感,吃得膩了,便喝兩勺青菜湯,清淡中帶著新鮮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