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飲水機的外殼雖是鋼制,但薄薄的鋼片對於此時狀似瘋魔的男人來說也沒造成太大的阻礙,而且在那一下之後飲水機就整個碎掉了。就算腳下被絆了一跤,男人也還是迅速的爬了起來,因為病毒的感染已經導致人類身體中重要的神經中樞系統受到了破壞,部分感官能力喪失或轉移疊加紊亂,這樣就奪走了大部分被感染人群的視覺,也破壞了神經末梢的痛覺傳導,在視覺被剝奪的同時嗅覺靈敏度卻反而得到了提升。
對於此時被感染而失去了視覺的男人來說,面前濃妝豔抹的女人身上化妝品的香味兒就是最好的路標,指引著男人在看不到的情況下也能準確的向著女人攻擊過去。
女人雖然一直尖聲叫著卻好在沒有被嚇癱在原地,還知道躲避著,因為長得瘦,幾次險險的躲過了男人的撲擊。
然而好運並不是一直在眷顧著她。之前她摔落在地面的物件殘渣此時早已鋪滿了地面,她腳上穿的又是躲閃不便的高跟鞋就導致她每邁出一步都要看好地面的空隙是否夠她穩穩當當的站立住身子,然而她此時的精神狀態哪裡還夠支援她清醒理智的落腳?慌不擇路的下場就是,在一個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後追撲著她的男人身上的瞬間,她落下的右腳踩到了一節斷裂的臺燈支柱上,圓滾滾的柱身一滑,她整個人就掌控不住身體的平衡,向著一側米黃色花紋的單人沙發上摔了過去。
“救命啊!!!!”眼看著那男人就要撲倒在女人身上開始進食了,一個被掄圓了的擀麵杖又飛了過來,一下子抽在了那男人的半邊臉上,男人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身子靠在了通往陽臺的玻璃拉門上,那拉門受到擠壓向一側滑去,男人的身體轉了個半圈又向著陽臺踉蹌了過去。
陸子茗租住的這棟樓還是老樓,陽臺上沒有防護網也沒有欄杆,前些天陸子茗放在陽臺的空醋瓶子不知怎麼就滾到了陽臺中間,那男人像是剛剛的女人一樣,也一腳踩在了瓶身上,被瓶子一絆,身體猛地向前一沖,顯然,被感染的男人沒有女人那麼好命,人家摔進沙發毫發無傷,他呢……順著慣性撞到齊腰高的水泥圍欄後就向著樓下一頭栽了下去。
沒超過五秒,樓下就有“噗”的一聲傳了上來。
陸子茗的手中還端著菜盆有些楞怔,這……就解決了??
怎麼都有些讓人難以置信吧?陸子茗也沒想到自己前幾天隨手放到陽臺的醋瓶子也能救人一命,況且……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菜盆——鍋鏟、鍋勺、筷子、菜刀一應俱全。自己才扔了一根擀麵杖而已,剩下的這些豈不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誰能想到那男的這麼好解決,讓陸子茗有種出了大力的一拳卻打到了空氣的感覺。只不過,雖然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陸子茗所想,但結果對於陸子茗來說還是好事一樁,既然解決了男人也就去除了這屋子裡唯一的隱患了。
沙發上的女人還在緊緊閉著眼發著抖尖叫著,陸子茗也沒管她,把手中的東西放在一邊轉身掏鑰匙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陸子茗翻箱倒櫃的過程中,外面的尖叫就沒停過,直到陸子茗把所有值得帶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外面的尖叫聲才戛然而止。
陸子茗的家當本就不多,值得帶的就更少了。把身上的職業裝換下,換上自己原本日常穿的束腳工裝褲和中筒馬丁靴,身上的白色短袖t恤外面再套一件牛仔襯衫,一身行頭就算是準備完畢了。
掏出自己平日去戶外攀巖時背的登山包把可能用到的必需品裝了進去,像是帶著保護套的水果刀和鋼制的剪子這些既可以當做工具又可以當做武器的東西更是必不可少。手電筒也是必備的,還有打火機,總之之前登山的裝備除了大件的帳篷外都揹著就對了。
陸子茗的生活本就單調,平日裡的樂趣也屈指可數——她不喜歡網路,卻偏好運動,尤其喜歡登山和攀巖,若說除了這兩樣之外她還喜歡什麼,大概也就只有看小說了,不是看書,是小說,不論古今,不論中外,不論是大家普遍都認為有意思的小說還是一些偏冷門的型別,她都看。而且都是自己花錢買來的紙質書籍,倒不是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想法,只是種個人喜好而已。
書看得多了,自然對生活中的種種看得也更透徹了,所以才一直像現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混著,並不是沒有能力,只是不願參與罷了。雖說一個人的生活總要跟周圍人有些牽扯,但陸子茗都是能避則避,就像她在公司裡工作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人知道她住在哪裡平日都幹些什麼一樣。
不過,工作上的不爭取對於陸子茗的生活來說也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事兒,至少在消費這方面跟別人相比就要差得多了。收入本身就不高,她平日裡還喜歡買一些登山攀巖的裝備和各類書籍什麼的,以致於到現在銀行卡裡也沒留下什麼積蓄,不過好在因為從小的家境就貧困,這種生活對於陸子茗來說反倒是稀鬆平常的事了。
當年父母離婚之後,陸子茗的母親夏舒蘭爭取到了陸子茗的撫養權,但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個半大的孩子生活始終也比不上正常的家庭,能供陸子茗上完大學,已經是拼盡了夏舒蘭的心血,人有的時候堅強真的只是因為一種不服輸的堅持,一旦失去了堅持的理由,立馬兵敗如山倒,難以維系堅強的表象了。對於陸子茗的母親夏舒蘭來說則正是如此,因為一口氣跟陸京海離了婚,為了爭口氣一個人攬下了陸子茗的撫養權,也是為了爭口氣,堅持著讓陸子茗讀完了大學,陸子茗一畢業,這麼多年來支撐著她不倒下去的理由也就沒了,這一病就再沒能站起來,疾病迅速的榨幹了她所有的生命力,陸子茗拿著自己半年實習的工資跪在醫生面前求人的時候並沒有哭,眼淚全都流進了心裡,自己知道就好。她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你看起來有多可憐就能得到回轉的機會,相反,這世上想要看你笑話的人數不勝數,你越是可憐大家越是開心。
於是陸子茗坦然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夏舒蘭比她還要坦然。她永遠記得母親走之前的那句話——“付出什麼都可以,只要是你認為值得的人。所以你媽媽我死得其所,因為我的付出已經有了回報。”
夏舒蘭用顫抖的手把手中的錢塞回了陸子茗的手中,緩了口氣,繼續道:“活下去吧,只為了自己也好,是為了值得的人也罷,只要是沒到一點兒生機都沒有的絕境,你就給我好好活著,因為你媽媽我這輩子都是為了你活的。我說這話也不是威脅你,我知道我的孩子錯不了,只是可惜看不到你結婚生子了……”說到這裡夏舒蘭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婚後的遭遇,連忙改口道:“不不不,什麼結婚什麼生子都比不過一個人逍遙自在,如果對方做不到情願為你而死,另一半不找也罷。也罷……”夏舒蘭說完想說的,抬眼寵溺的看著陸子茗英挺的眼角眉尖,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像自己,當年那個驕傲而不服父母管教的自己,只不過,母女兩人年少時的家境有著雲泥之別,導致現在的陸子茗有著當年的夏舒蘭所沒有的內斂和成熟感。
但說到底,陸子茗的骨子裡流的還是夏舒蘭那天生傲氣的血,不和別人深入接觸,從另一方面來講又何償不是一種不屑於平凡人為伍的傲氣呢?
……
陸子茗把墨綠色的登山包背上了身,緊了緊肩帶。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興奮,渾身的感官都被帶動了起來,她下意識的蹲下身抻了抻腿,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次離家不是為了去野外宿營,而是為了真正意義的逃命。
母親死前曾說過讓自己活下去,那麼自己就努力活下去吧,她從衣領裡掏出了一個連著星星形狀吊墜的銀制項鏈——夏舒蘭死前留給她的唯一遺物。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複又將項鏈塞進了衣服裡。
好了,出發!
……
相較於陸子茗的從容淡然,對門的段曉敏顯然就沒那麼理智了。看到一屋子的狼藉,她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武裝自己,而是打電話給男友哭訴自己遇到的飛來橫禍,求保護求庇佑。
陸子茗拉開房門第一眼看到的正是糊了一臉鼻涕眼淚的段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