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父親說:
“我不與您講他將來肯定不變心,我將來勢必不後悔的話。因為我知道我說了您也無法完全相信,依然會為我憂心。
那我說點實際的,待日後我們成親,我帶他來祭拜周家的祠堂,叫祖宗們認認人,叫他喚您一聲父親,您可願認他做兒子?”
周老爺眨眨眼,再眨眨眼。
好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高喝一聲:
“妙!”
於是周放露出個很放鬆的笑,親自給他爹斟茶,是他爹很喜歡的毛尖兒。
周老爺飲了一口,心情與一刻鐘前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還很有過來人經驗的提點兒子:
“安仁喜歡太湖碧螺春,正好咱家茶園今年豐收,清明的明前茶芽葉細嫩,香氣高長。穀雨的雨前茶芽葉肥美,滋味醇厚。
你叫人給他送去些,得叫他知道你心裡惦記他,如此方能甜蜜。
另外,有機會多往京裡跑跑,小兩口長久不見面,多好的感情也會淡。”
周放認真聽他老人家絮叨,笑說:
“娘那邊我回頭去說,就是又要叫外人對您指指點點了,是兒子的不孝。”
周老爺很不在意的說:
“不就是男人傳宗接代這點事嗎?爹不懂那許多大道理,不曉得咱老百姓為何會有這種執念。
可年輕時走南闖北,見過那百越之地有因為家貧娶不上媳婦兒,兩光棍兒結契兄弟的,周圍人會說他們要斷子絕孫了。
也見過那極北之地因為家庭窘迫,一家子兄弟四個共用一個媳婦兒的,周圍人會憐憫的說,好歹能留一條根。
還見過那極西之地的走婚制度,男人上女人家過日子,聽女人指揮,周圍人會勸那家的女人,等生了女兒,就把男人趕走。”
周老爺用非常深沉的語氣問兒子:
“寶兒啊,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
周放心領神會,捧場的問:
“還請您指點。”
於是周老爺在啜了一口茶後,以一個只讀過幾天書,只夠看賬本的水平,說出了叫無數讀書人汗顏的話.
他說:
“這說明一個男人,一個村莊,乃至於一個種族,想要延續,無不需要女人,從根本上離不開女人。
而我們中原人更是在很早的時候,便深刻的明白這一點,憂心女人們藉此有恃無恐,徹底將他們拿捏,所以無數聰明男人用非常奸詐的辦法,不斷貶低女人的作用,規訓她們,讓她們以為自己天生低男人一等。
不過是想用更低廉的成本和付出,得到女人的手段罷了。
換句話說,真正能傳宗接代的,其實是女人!要不然多矛盾啊,在女娘沒出嫁前,說她是女人不能傳宗接代,女娘出嫁後,又說她是女人,必須承擔起傳宗接代的任務!”
周放被他爹的發言深深震撼住了。
這番話放在外面,尤其放在讀書人圈子裡,是會被罵的遺臭萬年的程度。
可他爹難道說錯了嗎?沒有!事實如此,不過許多男人不能承認罷了。
周老爺用很淡然的語氣總結:
“爹當年想生兒子,是因著這年頭家裡沒個兒郎,就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想湊上來吃絕戶,想把他家十歲還會當著人面兒吃鼻涕的傻孫子過繼給爹,爹咽不下那口氣。
今時不同往日,簡王在一日,沒人敢吃你和安仁的絕戶,爹也不為你們發愁。叫你五姐繼承家業,傳宗接代就很好。你若想要,叫你五姐生一個你帶回去養著也行,她肯定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