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接你回家。”
她在晚宴上的表現談不上多麼成功, 當然也算不上失敗。回家的路上顏凝坐在後座,靠在車窗邊上闔眼小憩。
她眼睫上方的閃粉在昏暗的車裡閃著幽幽的光。顏洛君在副駕百無聊賴劃著國內的社媒,這會兒國內也還早, 和她熟識到能隨時聊天的那幾個約莫都還沒起床,也就兩小時前方荷發了條“零個人想上班”的朋友圈, 大抵第無數次加班到淩晨終於瘋了。
她摁滅手機, 藉著車內昏暗的燈光改盯自己的指尖。這麼些天過去本甲已經長出許多, 她卻已經練就無視長指甲也能準確迅速打字的神功——得虧最近不做裝置作品, 顏凝女士如此評價道。
“你有沒有發現, 你和從前有點不一樣?”顏凝忽然出聲道。
顏洛君被這麼莫名其妙地一問, 下意識瞥了眼旁邊的司機, 似乎是不會中文的那一個。她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又為了這句話而陷入糾結。
“哪裡不一樣?”顏洛君說,“年齡長了?”
這倒是實話。她喜歡拍照, 也能夠從諸多影像中清晰地窺見自己這些年來的變化。18歲上大學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年輕, 不到22歲畢業時亦是如此, 後來在藝術行業工作……至少到現在她仍舊頂著青年藝術家的頭銜。藝術界不是網際網路, 沒那麼多35歲年齡焦慮。
“你還在讀大學的時候……”
令人絕望的開場白。顏洛君昨晚可是做了一整晚大學時期的夢, 今天好不容易從漫長的時光中調整回來, 端著恰到好處的笑去在宴會上迎合交談。大學時期對於早已在象牙塔之外的她只是人生中極為普通的一段, 沒那麼多粉飾破碎感, 也沒那麼多夢幻。
這句話再往下就得中年回憶青春了, 但顏凝接下來說的卻是自己大學時期似乎十分排斥在這類場合拋頭露面,在宴會上看見對方會裝作不認識。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顏洛君很快回應, “大學時我們沒有在同一場宴會偶遇過。”
的確如此,顏凝說, 但我瞭解你,如果這種情況發生的話,你會的,大機率會掉頭就走。有很長一段時間你在排斥將可供利用的親緣關系劃入你的事業範圍,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顏洛君思考片刻,輕笑了聲:“所以,你是想說我比以前更加成熟?”
“很肉麻的形容,但我沒有將它與這一改變對等,”顏凝緩緩揉著太陽xue,緩解酒精帶來的暈眩,“除了說明你的處世方法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以外,沒什麼別的能證明的。你如果一定要將它和成熟對等,我也沒意見。”
她嘆了口氣,擰開了保溫杯的蓋子。顏洛君好似嗅到一種奇異的香味,沒忍住問:“你杯子裡泡了茶?”
“菊花枸杞,人上了年紀就得開始養生,”顏凝安然道,“聽說國內很流行養生茶這種方式。我放了冰糖,你要來點試試嗎?”
顏洛君禮貌婉拒。車內一時安靜下來。淩晨的時間,街上少行人。在國內有時這個時間點顏洛君剛準備出門,她忽然覺得疲憊,和無趣,分不清哪一種的滋味更難消受一點。但顏凝方才有一點說對了,許多年過去,她有所改變。
所以傅瑞文又何嘗不是呢?
她好像執著於尋找從前的感覺,但其實她們二人都有改變許多。從還在上學的日子到工作,從那個狹窄的出租屋裡搬出來。顏洛君奔波在各個城市的畫廊和美術館之間,最多的時候一天的ip能換三個城市。
她在出門前和傅瑞文說了些什麼?她有點記不清細節。無所謂了,無所謂回憶,她自認沒有複盤吵架的習慣,將爆發的情緒條理分明地整理,再抽絲剝繭試圖找到其中的線索——聽上去很無趣不是嗎?很多事她想做就做了,哪兒來那麼多理由。
就比如她現在想回家,不是和顏凝女士一起,而是回國內,去找傅瑞文。
“今天要留下來嗎?”顏凝恰到好處地開了口,“要留的話提前和管家說要吃什麼,以免準備的菜不和你的口味。”
她果然足夠瞭解自己,顏洛君想,盡管過去二十多年中她和顏凝的聯結並不如何緊密,至少到現在她篤定顏凝並不知曉自己的忌口,正如她也很難準確地說出顏凝愛吃的食物。但在猜測心思這方面,於她,顏凝似乎有著某種天然的感應力。
“要,”出乎意料的是,她這樣回答了,並在聽到顏凝疑惑的一聲輕“嗯”後笑了下,“休息一下,總不能立刻訂機票回去吧?好狠的心。”
顏凝靠著後邊兒的軟墊,似乎很困了,模糊著聲音:“還以為你歸心似箭啊。”
顏洛君這會兒意識到其實顏凝也不算年輕了。光陰似乎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可顏洛君自己都26歲了,她再凍齡也不能反著往年輕了活。顏洛君開啟購票軟體看機票,才發現過兩天是元宵節。
她走的時候國內尚未過到新年,現在才發覺已經複工許多天,未免有些時間上的不真實感。仿若踩在雲端一般訂了機票,車停在小花園外,顏洛君推門下去。
回程的旅途比她想象的更快。她以為自己會在飛機上度過無聊的十多個小時,事實上卻倒頭就睡。下飛機時被江市的寒風吹得指尖下意識往袖子裡縮,由於剛睡醒沒戴隱形眼鏡下意識半眯著眼睛。
時間剛過兩點。她在行李轉盤旁翻看自己起飛前發的朋友圈,姜舒言的訊息適時湧進來:到了說一聲。
顏洛君:11
姜舒言:111
顏洛君:說了你又不來接。
姜舒言:元宵節在家吃飯呢,人都不在江市接什麼接,自個兒打車回去吧。
顏洛君推著行李——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約莫是和顏凝逛街時買的衣服太多了,臨走前顏凝嫌放在她那兒搬家的時候不方便,讓人全部打包塞給了顏洛君。這個時間打網約車預計排隊一小時。她有點頭疼,但又不想乘地鐵,拖著行李箱換乘實屬麻煩事。
她在這時候看見傅瑞文,那一瞬間幾乎以為是自己瞧花了眼。但並沒有,她絕不可能認錯。
心有靈犀似的,傅瑞文也抬頭,隔著十多天,與她對上視線。
顏洛君有千言萬語,心中酸澀又驚訝,卻只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向她:“你怎麼來了?”
傅瑞文自然而然拉過她手中的行李箱:“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