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原來熱可可和巧克力是一個味道。
傅瑞文推門而入時客廳的燈已經熄了。她怔了下, 在隔斷處輕聲換好了鞋,穿過客廳似乎洗去了半身水汽。剩下半身如同在水裡待過一陣似的,握著門把手往下壓時有些滑, 卻察覺門本就是虛掩的,暖黃色的燈光從裡面透出來。
顏洛君戴著降噪耳機, 側身對著她靠在床上。比筆電離她更近的地方擺了一塊像是顯示屏的板子, 顏洛君捏著筆在上面塗畫, 左手在觸控板上移動, 調整著顯示屏上所在的位置。
她沒發現傅瑞文進來, 是獨居的話警惕性未免太低了。傅瑞文還記得顏洛君問過她是否想要宵夜, 其實就算沒有她也不會覺得怎麼樣。更何況她從客廳走回來, 自以為沒發現什麼擺在外邊兒的吃食——算了吧可能也就是顏洛君隨口一說。
顏洛君忽然放下筆,傅瑞文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張了張口正準備打招呼, 卻見顏洛君沒摘耳機, 只是將手機湊近了些:“稍等, 我在看你發過來的建模。導覽冊的話……我新建一個共享文件發在群裡吧, 我還沒寫完, 但大體差不多了, 具體要補充的細節我也先放上去……”
她戴著降噪耳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幾句話聲音有些大, 被傅瑞文聽得一清二楚。顏洛君好像在忙事情, 自己或許還是不要進去打擾吧?
傅瑞文在原地思索了幾秒,有點進退兩難。這時候顏洛君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目光倒是終於從電腦上挪開, 看見她了,有點驚喜似的:“瑞文姐。”
為什麼而驚喜呢?其實自己本來也該這個時候回來呀。九點, 不算太晚,但於傅瑞文而言也算不上早,洗漱後上床待一會兒就該睡覺——明天沒有早班,但得趕回學校上課。
“嗯……晚上好呀。”傅瑞文將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昨晚碎掉椅子的殘骸還躺在椅子旁邊的垃圾袋裡,傅瑞文出門時忘了將它們一起帶出去。
“外面還在下雨嗎?”顏洛君似是隨口閑聊。
“嗯,很大的雨。”傅瑞文順著她的視線才瞥見自己濕透的褲腳。江市的雨季就是這樣,無論穿什麼出門,總是會被淋一遭再回來的。無論誰來了都只能落得這個境地,哪怕顏洛君也不例外,但這等情形落到她眼裡總歸還是有幾分狼狽,傅瑞文下意識就要回避,卻被顏洛君的聲音絆住了步子。
“姐姐,”顏洛君將一杯熱可可往她這邊推了推,“從外面回來很冷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加了糖的熱可可。”
“謝謝。”
“本來想買奶茶或者果茶?但是感覺這個點喝了一會兒可能會睡不著誒,”顏洛君另一隻手還擱在電腦上,笑盈盈的,“廚房保溫盒裡還有溫著的餛飩——從學校附近很好吃的那一家店買的。”
傅瑞文下意識地要拒絕,顏洛君卻先她一步:“我有點餓了,姐姐可以陪我吃一點嗎?”
傅瑞文只好去廚房拿餐具,保溫盒裡的餛飩和她備在冰箱裡的不是同一種。小餛飩皮薄陷也少,吃著清爽;普通的餛飩麼,裡面不知道是什麼餡,但總之看著很頂飽的,價格自然隨著餡料的種類而變化。
說是陪她吃,傅瑞文不清楚她的飯量。從前兩次早餐的情況已經能夠看出她們二人的飯量幾乎算得上是迥異,至於午飯這類正餐,暫時還沒有機會觀察。先前在顏洛君她們學校食堂吃過一次,餐都是按份賣的,似乎也瞧不出來。
她索性將保溫盒提了過去,顏洛君有點驚訝,將耳機取下掛在脖子上就要翻身下床,被傅瑞文制止了:“你就在床上吧,腳踝上的傷,少動。”
顏洛君不得不咬唇才止住一點溢位的笑意:“不想在床上吃東西。”
傅瑞文想了想,在從客廳拖了椅子和矮凳過來,將餐盒放在了椅子上,她自己則打算坐在矮凳上,問顏洛君:“這樣可以嗎?”
勉強算是不在床上,顏洛君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她試圖盤腿坐著,左腿彎曲的時候卻又碰到傷,疼得吸一口氣,老實了。待傅瑞文將餐具也拿過來時,仍舊保持著一個身子和腿有些別扭的姿勢。
哪裡又嚴重到這等境地,可顏洛君卻又沒有主動讓她幫忙,只是很省心地說謝謝然後就要接過碗準備就著這個姿勢——傅瑞文怎麼可能看得下去?當然是放下餐具站到她旁邊扶著她的腰。
“這樣呢。”她問。
顏洛君又有點後悔,其實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嗅到傅瑞文身上淺淡的消毒水味。似乎在醫院半天已經耗幹了她並不多的精力。她的手上起著繭子,隔著一層很薄的秋裝家居服,顏洛君腰有點癢,很快將姿勢擺得舒服了些,說:“好了。”
她想,傅瑞文其實並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手從腰側收回時先飄過來的是洗手液的一點蘆薈香氣。雖說和蘆薈的關系也不大,至少洗手液包裝瓶上是這樣寫的。蘆薈。
清淡的,能夠給人以癒合力量的。
顏洛君便忽然從枕側拿出一支護手霜:“我今天新買的,你覺得這個香味好聞嗎?”
傅瑞文微微睜大了眼:“你塗了?”
她認真地回憶了下:“好像不是很明顯,不過護手霜,應該潤膚才是主要功效吧。”
“你試試。”顏洛君將軟管遞到她手上,的確是一支新的……嗎?好像已經用過一點,但也有可能是包裝的問題,就像薯片永遠只會淺淺鋪滿袋子一層 底。
傅瑞文便試了,顏洛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們護理專業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很幹淨,圓潤飽滿,但虎口和手背有細密的血痕。幹燥的夏天剛剛過去,秋季雨多於不斷洗手消毒後幹裂的肌膚缺失於事無補,更幹燥的冬天又將來臨。
“是什麼味道?”傅瑞文其實不瞭解這些,以前她們繫有人會噴很濃重的香水,後來不出所料被患者投訴,說是香水過敏薰得頭暈。那之後她們學院更是嚴令禁止——哪裡用得著嚴令呢?傅瑞文還在省著用超市買的幾塊錢一袋的袋裝,味道聞起來像橡皮泥。
但其實這支護手霜沒什麼味道,她下意識抬手去嗅,只有巧克力的味道從面前那杯熱可可裡蒸發出來——原來熱可可和巧克力是一個味道。她後來才嗅到很淺淡的梔子香味,很淡很淡,像是一個躲在花瓣裡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