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他們去山區調研,看到的都是檔案裡的“資料”。
如今看見秦健偉蹲在船頭幫老人繫鞋帶,看見他用礦泉水瓶裝著涼白開分給等船的村民,看見駕駛室牆上掛著的“清江流域渡運安全先進個人”獎狀,被他小心地用紅布包著邊角……
“秦船長,我是河洛綜發部的溫婉。”溫婉朝他伸出手,秦建國慌忙在褲腿上擦了又擦,才輕輕地與溫婉握手。
聽說眼前的女子是上頭下來的大領導,老人們都圍過來,七嘴八舌說起這船的好:“高速通了後,健偉還是每天來接我們賣菜,說怕我們走山路摔著”
“我家孫子的奶粉,都是他坐船去鎮上扛回來的”
“他船上備著速效救心丸,比120來得快,可從來沒要過我們一分錢”……
說到激動處,李大夫突然抹起淚:“前年我摔斷腿,健偉揹我上下船三個月,腰都累出毛病了,現在還貼著膏藥呢。”
秦健偉不知道溫婉為何會帶這麼多人來看他們渡船,又聽老人家們一口一句誇讚,耳朵通紅,便指向江面試圖轉移話題:“溫主任你看,那是白鷺灘,再過兩個月,江豚就該回來了。”
溫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江霧初散,幾艘小漁船正追著朝陽撒網,碼頭上的竹筐堆成小山,有新摘的青花椒,有編好的竹蓆,還有用報紙裹著的土雞蛋——這些都是村民等著讓“一哥船”捎去鎮上的,而秦健偉,從來沒收過一分錢運費。
溫婉也不敢耽誤大家去鎮裡買東西,便讓保鏢們幫忙把東西抬上船。
“秦船長,我們跟你出趟江,我們江裡說話。”
秦健偉是認識溫婉的,也明白她是怕耽誤菜農們去鎮裡賣菜,便吆喝著大家都放好東西準備開船。
木船緩緩駛離秦家壪碼頭,江面在晨曦的輕撫下波光粼粼,恰似一面無邊的明鏡,將兩岸鬱鬱蔥蔥的青山綠樹清晰倒映。
秦健偉穩穩地操控著船舵,他那飽經歲月雕琢的面龐,溝壑縱橫間滿是生活的磨礪,卻又透著一股源自骨子裡的質樸堅毅。
溫婉靜立船頭,江風輕柔地撩動她的髮絲,眼前這樣畫面,讓她的思緒不由自主飄回前世。
那時她聽說秦健偉那沉重的悲劇時也十分痛心,如今親眼看到秦健偉和鄉親們這般親密,只怕那時他離開,鄉親的心只會更痛。
也不知怎麼回事,自從救下長隴兩村老鄉後,她對前世的記憶越發模糊,有些人事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卻記不起細節。
就像秦健偉,她模糊記得有這麼個人,卻不知叫什麼名字,不知道是哪裡人。
直到這次渝市行,若不是剛巧車壞在沿江高速上,若不是她正好看到了秦健偉他們的船,只怕她也想不起具體的細節。
冥冥之中似乎有著某種指引,似乎註定要她走下江坡來改寫這場悲劇……
“秦船長,您開這艘船多少年啦?”李少明踱步來到秦健偉身旁,打破了短暫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