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就見溫婉已經跨過護欄,保鏢老陳立刻緊跟上,兩步越過溫婉,走在她前頭,用腳在護坡上踩出一條土徑。
周秀娜和李少明對視一眼,也立刻跨過護欄,沿著護坡往下走。
周秀娜的皮鞋有些打滑,索性光著腳拎在手裡,李少明跟在後面,褲腳也沾滿了江邊的黃泥。
羅敏君交待道,“除了司機,把車都開出高速停到安全地帶,其他人都下車跟上。”然後又對秦師傅喊道,“秦師傅,你看能不能修,不能修就叫人來把車拖走,回頭要在哪裡接我們,等我通知。”
說著也小心翼翼地跨過護欄,跟在隊伍後面。
此時,清江在晨光裡泛著碎金般的光,秦家壪碼頭不過是兩塊木板搭在江灘上,船舷上“民生168”的漆早已斑駁,露出底下鏽蝕的鐵皮。
穿橙色馬甲的男人正彎腰接老人的竹筐,草帽邊沿漏下的陽光,在他古銅色的脖頸上劃出幾道明暗相間的印子。
“張大爺,您這筐柑橘足有八十斤吧?”男人接過筐時,手腕上的疤痕在面板褶皺裡若隱若現,“上次教您編的草繩得再緊兩圈,前兒李嬸的豇豆在灘上撒了一半。”
老人從褲兜掏出皺巴巴的塑膠袋,裡面是用油紙包著的野山椒:“你王嬸說你胃不好,醃了點辣貨給你下飯。”
男人笑出滿臉褶子,把野山椒塞進駕駛室角落的鐵皮櫃——那裡整整齊齊碼著二十三個玻璃瓶,蜂蜜、梅子酒、桂花糖,全是鄉親們硬塞給他的“心意”。
溫婉踩著河灘的泥沙走近時,聽見男人對背藥箱的老人說:“李大夫,您坐船頭,今兒江風大,別讓降壓藥著了潮。”
老人拄著柺杖嘆氣:“一哥啊,沿江高速通了後,坐船的人少了大半,你這每天六趟船,油錢都掙不回來啊。”
男人擺擺手,手指劃過船舷上已經褪色的“義務擺渡”紅漆:“高速是快,但咱這兒的老人不會開車,年輕人又都出去打工了,大家種點東西不容易,沒這條船,菜葉子都得爛在地裡。
這就是秦健偉,鄉親們嘴裡的“一哥船長”。
溫婉在前世檔案室裡見過他的名字:2010前清江最後一座渡橋拆除,三個自然村兩千多村民被“斷頭路”困在江對岸,58歲的秦健偉賣掉城裡的老房子,買了這艘退役駁船。
檔案裡沒寫的是,秦健偉駕駛室抽屜裡壓著二十七封按滿紅指印的感謝信;沒寫船尾那根磨得發亮的麻繩,是專門背癱瘓老人上下船用的;更沒寫每月十五號,他準在鎮衛生院碼頭等老周,帶他去縣城做透析——老周兒子在工地摔斷了腿,他連船票錢都不收;以及自從沿江高速通車後,他的船每天只載不滿三分之一的乘客,卻依舊按時按點,風雨無阻。
直到2015年9月,渝市各縣鎮接連大雨,清江水位上漲,有位七旬老人挑著菜誤踩鬆散的河堤摔進江中,秦健偉跳江救人。
老人上岸,秦健偉卻永遠地停留在清江中……
他的事蹟才被播匯出來,每一位被採訪的老人無一不痛惜流淚。
而他開的這艘駁渡船也從此擱淺,再也沒有人像他那樣幫助菜農們過江買菜討生活……
溫婉看向人群中的秦健偉,磨破的袖口,那裡用粗線縫著補丁,針腳歪歪扭扭。
李少明蹲下身,發現船幫上用粉筆寫著“代收快遞:老秦家”,箭頭旁邊畫著個簡陋的小船圖案,窗臺上還放著幾個塑膠袋,分別寫著“劉大爺家孫子的奶粉”“王姐的降壓藥”。
這時,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踮腳把一袋核桃放在代收點,脆生生喊:“一哥伯伯,給我爸的!”
秦健偉從兜裡掏出塊水果糖塞給她:“告訴你爸,下週我捎他去縣城看孫子,船票還是老規矩——不收錢。”
溫婉的眼眶突然發熱。
這就是她為何要改路線改行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