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順利潛入城中心,仰望聳入巢頂的培養穴。培養穴一半是由透明的黏膜築起,一半是隕石自身的礦石。黏膜方便於母巢觀察培養物的狀況。培養穴內部分為數十層,上上下下粘滿橢圓形的卵。每時每刻都有“母親”照顧他們,為他們輸送營養,調節溫度。
母巢中的每一個生物都是“母親”。他們沒有自主生育的權力,全部由母巢首領,和科研隊匹配基因,再繁殖。卵在還未足月時就被剖出肚子,全部放入培養穴。所有的卵都被混在一起,由“母親”照料,最大程度激發母愛,讓“母親”願意為了每一個卵而拼命。因此在角鬥場中,母巢的選手異常兇猛剛毅。
為了營造出最適合培養物的環境,母巢中的光芒十分微弱。只有發著絲絲暖光的卵泡被一根跟血管似的繩子連起,掛在培養穴之間。權臣匍匐在培養穴之間,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捕捉了他的目光。權臣從未在母巢內見過如此明亮的色彩。
權臣剛開始以為這是母巢新培養出的生物,但他眺望陰暗潮溼的街道,發現這種白色身影無處不在。他可以確定這是另外一個星球上的物種。權臣準備繼續深入母巢,看是否能探查到更多有關這些白色生物的資訊。他走著走著,被其中一個培養穴裡的景象拴住腳步。
一個個剛蛻出卵的幼崽被放到輸送帶上。輸送帶盡頭是一窪沸騰的岩漿。炙熱的火舌散發出岩漿,幼崽憑著本能嚎叫,緩緩被送入岩漿,化作一灘血水。
每當權臣看到這幕,心都會跟著顫動。眼前的景象慢慢變得濃白,像是一團霧氣糊在了臉上。他想撥開霧氣,卻撞到了一個實體身上。
白色霧氣在一瞬間凝聚,化為固態的軀體立在權臣面前。她長得和街上那些白色的身影幾乎一模一樣。過於瘦長的肢體讓她看起來極為不穩定,乾癟的軀幹像是在被周圍的氣體擠壓,沒有內臟。
權臣下意識展開爪子,抓住她的脖子。手中的觸感消失,權臣眼睜睜看著她化為氣體,滲透過他的肌膚,脫離他的掌控。
“再靠近一步,我就讓全母巢的生物知道滅琅的手下入侵了。”
權臣不再逼近,他可不想與整個母巢作戰。
“這就對了。”
霧氣再次凝結為固體,站在不遠處盯著權臣。
“你也很可憐培養穴裡的幼崽吧?”
她問。
權臣警惕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如果你能幫我把這些即將被處理的幼崽送去迴廊,我就不告訴母巢你的入侵。”
她的聲音很輕快,同時飽含痛苦。她一直望著培養穴內部,看著幼崽哀嚎著死亡,她就痛心。自從蛻來到薩迦羅斯,她就觀察到了這一現象。母巢對培養出的殘次品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可以毫無感情的將他們送入岩漿被燒死。
那些幼崽甚至不能被稱為殘次品。只是不如其他佼佼者的肉體那般強悍,便要遭到抹殺。諾娃不理解母巢的做法,唾棄母巢的殘酷。今天,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孤身一人嘗試把幼崽運到迴廊。聽說迴廊是個中立,且極為包容的土地。它不是隸屬於任何城邦,也不參加角鬥。只是幾座承載著歷史的冰島。
就在諾娃思考如何將幼崽偷偷運出培養穴時,她瞧見了另一個身影。同她一樣,立足於培養穴旁,看著裡面被送入岩漿的幼崽。經過仔細觀察,諾娃確定這不是母巢內的生物。他擁有一雙寬大的肉翅,兩根犄角盤旋於頭頂,鑲嵌著兩顆純白的眼珠。
諾娃準備賭一把,賭他也是一個擁有善心的生命。於是她化作氣體走上前,試探權臣。果然,諾娃一敲詐,權臣就暴露了他作為入侵者的身份。
權臣本想拒絕諾娃。滅琅囑咐過,不要惹起或參與不必要的麻煩。但當他駐足於培養穴面前,他的內心在煎熬。權臣甚至在諾娃威脅自己後感到了一絲慶幸。他得到了一個正當理由,為了不被整個母巢發覺,才答應諾娃保護幼崽。
權臣還發現,面前這個瘦長的生物和自己可能有著相同的基因,或者說至少一部分相同的基因。在與夏溯角鬥的過程中,權臣曾幻化為氣體,液體,和固體。面前這個生物同樣也可以幻化成不同的形態。或許,權臣體內的一部分基因就是提取於諾娃的種族,蛻,身上。
諾娃見權臣沉默了。雖然他的四隻眼睛依舊紮在自己身上,但好在眼神中不再帶有殺意。
權臣問:“你真的會把我的入侵通知給整個母巢?”
諾娃生怕權臣不同意,連忙道:“我當然會。到時候,不止是你,滅琅也會遭殃。”
權臣額頭上的面板皺了皺:“你認識滅琅?”
諾娃沒有回答,而是把話題轉回營救幼崽上:“你就說你答不答應。”
權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回答:“我答應你,幫你把幼崽運到迴廊,在這之後,你就要當從未見過我。”
諾娃開心的比出成交的手勢。
權臣嘆了口氣:“你有計劃嗎?”
“當然。初步計劃是我們一起潛入培養穴,我去吸引“母親”的注意,你趁機溜進最底層,救出幼崽。母巢和迴廊是兩座挨著的城邦,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帶著幼崽進入迴廊,就安全了。”
權臣上下觀察面前的生物。她細瘦的肢體支起身體,比權臣還高,卻顯得過於輕盈。儘管在描述一個有可能送命的任務,語氣卻很輕鬆。
“你確定你可以?母親擁有極度保護欲,想要在不惹怒他們的情況下吸引注意力,相當困難。”
諾娃聽著權臣的話,用尖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放心。我可以的。”
權臣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方案:“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