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凋零一地雪
殘陽落幕,殿外的眾人早已束手就擒,林學道以一人之力,做到了兵不血刃,陸懋命嚴松好好收殮林學道,親自送回林家。
他解下刀刃,跨步進殿,一入殿內便情不自禁地看向吳錦嫿,見她低垂著頭,沉默不語地坐於李自深階下對面的繡凳之上,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大步流星走上前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朝李自深單膝跪地稟報道,“皇上,請恕微臣護駕來遲!殿外逆黨包括內閣和六部官員共四十一人,及皇城宮闈九門的五軍五軍都尉的叛黨兵馬兩千三百八十六人皆已全部看押起來,還請皇上發落。”
李自深放下手中的硃砂禦筆,看向眼前煞白著一張臉的陸懋,和他那大步走來時微微瘸拐著的左腿,他眉頭緊鎖,上前抬手扶他起來,“柏珩,你受傷了?”
“受傷?”吳錦嫿瞳孔陡然放大,他受傷了?嚴重嗎?她震驚地起身,看向他的眼眸中,夾雜著擔心和憂慮,還有那一抹抑制不住的痛苦和愧疚。
在這場爭鬥中她的外祖父已經為此送了命,是她自私地把他拖進這次爭鬥裡,利用了他的愧疚和那僅剩的一點親情,為她賠上了一條命,他不能,也不可以再出事!
她輕輕地扯住他身後腰間的鎧甲衣袍,想要讓他轉過身來給自己看看,他傷在哪裡了?可有大礙?可喉嚨哽住,實在開不了口說出一句話。
陸懋朝身後伸出了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心,無聲地安慰著她已然脆弱易碎的神經,他朝李自深回稟道:“回皇上,微臣無礙,只是受了些輕傷罷了。”
此話即是回複李自深的話,也是在安撫著吳錦嫿的擔憂。
李自深微微頷首,“稍後還是讓李太醫到國公府給你好好看看才行。”
“知道了,”陸懋可有可無地答應道,而後又嘆了嘆,輕輕低吟了一句,“只是……皇上,林祭酒已自刎於太和殿外。”
李自深只是點了點頭,他聲音極其淡漠,甚至帶著一絲殘忍,“好生安葬。”
吳錦嫿雖早已猜到了他的結局,可乍然聽到這話,心還是鈍鈍地痛了起來,眼淚也禁不住落下,她重重地坐回到了繡凳上。
忍不住想著,若是自己今日沒有去找他,自私地逼迫他幫自己,他是不是如今就不會送了這條命?明明皇上和陸懋定然有所對策應對方才那樣的情形,可就因為自己的擔心和不安,硬是摻和進來……
她譏諷一笑,自己還真是自私無恥,自己不是早在去找外祖父之時,便已預料到他會因此喪命了嗎!現在又在這裡惺惺作態什麼呢!
陸懋側眼有些擔心地望了望她,也明白她此時的心情,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想要以此安撫她愧疚不安的情緒。
李自深如何看不見這兩個人私底下的小動作,他垂眸微微一笑,給陸懋留著面子沒有戳穿,“柏珩,方才吳家姑娘與朕說,今日成則讓朕為你們倆賜婚,如今因林愛卿捨生取義,一切已成定局。”
他手中拿著兩道繡著金絲龍紋的明黃色聖旨,分別遞給陸懋和吳錦嫿,“其中一道是為你們賜婚的旨意。”
他嘆了又嘆,接著道:“另外一道是朕的罪己詔,以及還先太子清白的聖旨,當年的錯誤已鑄成,如今不能再因朕與先帝之故,再讓前皇太孫殿下再受磨難和冤屈,也還林家和林家嫡長女一個清白。”
陸懋深深地看向李自深,“皇上想好了?”
李自深淺淺一笑,笑得釋然,“皇祖父、皇伯父和父皇、林首輔以及林愛卿他們這些相關之人,如今都已在黃泉之下相聚了,我們也為了此事糾纏了十多年了,夠了!如若今日我還不肯還他們清白,來日如何敢到黃泉見故人,這也是我當日與吳家姑娘許了諾的。”他笑著望向了吳錦嫿。
陸懋頓了片刻,撩起鎧甲衣角,雙膝跪地,拜下曰:“謝主隆恩!”
吳錦嫿輕輕撥出一口氣,終於……她想終於,能讓母親瞑目了吧!她也雙膝跪下,挺直了身子,“謝皇上隆恩,謝皇上還母親清白,民女母親從此分明瞭。”
“你們都起來吧,今日爾等都幸苦了,吳家姑娘便先扶你家未婚夫婿下去,讓太醫進府為他療傷吧,也好生為你外祖父辦好喪事,記著,要大操大辦!”
“是,皇上,臣等遵命!”陸懋領命,起身帶著吳錦嫿退出殿內。
退出殿外之時,卻遇見了不顧衣冠淩亂,匆忙地急奔而來的萬貴妃,她奔到殿前,看著陸懋,又看了看被他護在身後的吳錦嫿,她壓下急躁的喘息,笑了笑,問道:“這位姑娘就是你那心上人?”
陸懋並沒有回答,只是攜著吳錦嫿一起給萬珍請安,“皇上方才以為臣與吳家姑娘賜婚,所以她如今是微臣的未婚妻子。”
萬珍嗤笑一聲,歪著腦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姑娘,吳錦嫿亦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