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將襲雷先至
太夫人吳氏與陸懋對持而坐,兩人都沉默不語,陸懋拿著筷子,夾起已經腥冷的魚,無所謂地放進嘴裡咀嚼著。
太夫人看著他這一副冷漠無情,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的樣子,就越發地激起積壓在心裡的憤怒和厭惡。
她冷冷一笑,“可自從王家那個丫頭死了之後,你就再也不願意來看我哪怕一眼,哪一次不是我求著你來,難不成就因為那個王嫣,你就這樣對待你親生的母親?”
陸懋仍舊夾起那道母親所謂的他喜歡吃的魚肉咀嚼著,如同失去靈魂的傀儡一般,一舉一動都顯得生硬。
可她忘記,喜歡吃鱸魚的是陸傑,從來不是他。
“怎麼,難不成你是喜歡那個丫頭?我可真是看不出來你會喜歡那樣驕矜的高門貴女?不過,你從來就是這副冷硬死板的模樣,你早該告訴我你喜歡這丫頭呀,那我如今也能為你滿京城尋著這般的女子來……”
他緩緩放下筷子,“母親,夠了!”
“不夠,我就是不滿意王家的那個丫頭,我恨她們,她們這些所謂的名門貴女,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憑什麼!她以為她是王老太夫人的侄孫女,我就要高看她一眼嗎?”一個小小的王家女就敢看不起自己,那她便讓她做自己的一把刀!
驕矜的小女子,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能把她哄得暈頭轉向,自以為自己的愛能感天動地,她只是稍加提點說陸忠的孩子或許在往後終究會有礙於她孩兒的前程,她便極度配合自己,把那一碗墮胎藥端到了徐氏的眼前。
徐氏痛得死去活來時,她的內心無端地就覺著真痛快,他們這些名門閨秀也不過如此,你看,人在面對死亡時所受的痛苦也是一樣的,並無分別,這才公平!
所以王嫣被那個以禮儀詩書世家傳世的高貴王家處死的時候,她可太開心,你看,不過都是一幫虛偽的人,誰又比誰更高貴了?
她惡毒嗎?她從來承認自己的壞,畢竟她就是他們所說的卑賤之人啊!可這難不成就只是她一人的錯?笑話!他們英國公府裡的人、王家的人,又有哪一個是良善之人?
她王嫣若是個良善之人,又豈會上她的當,他陸忠但凡把自己的妻子放在心上,會讓自己那麼輕易便墮掉那個胎兒?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徐氏的痛苦,因為他也有他不可告人的慾望,他一樣不甘心屬於他的東西屬於別人。
那麼他們與自己又有什麼區別?
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眾人皆知下做的選擇!所有人都有罪,王嫣也是死有餘辜!
他的神情陰鷙冷漠帶著寒冰,“所以呢?你們都是受害者,你們都沒錯?一個孩兒,一條人命,就如此輕而易舉消失在你手裡,大嫂終身不孕,在你眼裡這些都不算什麼,對嗎?”
王嫣確實並非良善之人,王嫣被母親操控,確實可惡,可她罪不至死,誘惑人心之人才最可怕。
母親多厲害啊,滴血不沾,殺人於無形,還讓人尋不到一點錯處,所有的罪責都讓王嫣來承擔,王家惶恐不安,為消陸忠和敬妃的責難,當晚王嫣便被病故了,當他公務出差回來時,已然來不及。
他自來對情愛和婚姻都持無所謂的態度,祖母需要他娶那個王嫣,他便娶,至於她是什麼樣的人其實他並無所謂,可就因為他的無所謂,所有人都在往他的身上紮刀子,他不明白,為什麼從他出生起,就好像都欠了他們所有人的債。
母親說她的痛苦都來自於他的出生,祖母說他得了這個爵位,所有以必須負起國公府的責任,嫡兄長和長姐覺得他搶了屬於他們的一切,王嫣因為與自己的婚約平白丟了性命,所以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煩透了內宅的爾虞我詐、陰謀詭計,簡直比著朝堂之中還更加更加令他厭惡,索性他也就淡了成婚之事。
“可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太夫人這一句義正嚴辭的反駁和無力辯解,都卻讓陸懋惡心至極!他早就看透自己母親的本質不是嗎?
“為了我?母親,您捫心自問,自幼可是我不親近你?你有何時不是抱著摟著陸傑的?從小到大,無論我得了什麼好的東西,你都要我讓著陸傑,你只會在我面前哭你和陸傑在這府裡的不容易,你真的有哪一刻考慮過我的立場?”
你真的想要我成婚嗎?未必吧!母親,你恐怕巴不得我不成婚,最好一輩子都沒有子嗣,不然這麼多年,按照她事事都要操控的心性,怎麼可能一點也不幹預?
她從來不會關心他是好是壞,找他來也不過是有事求他,抑或是為了陸傑、陸諶罷了,母親,你又為何不願意承認,如果可以,其實你更想要我把國公府的爵位讓給陸傑,而不是給你的孫子陸諶吧?
可他問不出這一句話,顯得自己多麼的缺愛和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