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這些天連日官場碰壁,今日又瞧見她和季少鈞不清不楚,心裡到底有幾分不滿了,“綾兒,你是我的妻子,幫我是天經地義的。何況,我算了一算,這回只需出個七八萬,先敷衍過去……”
季綾沒接他的話,反倒往路邊上一指,“你瞧。”
周柏梧掃了一眼街上的鋪子,“怎麼了?”
“這家米行是王小姐手底下的産業,往年這時節路過,總能看到鄉下人馱著米去米行賣。”
周柏梧道:“興許是沒到時候。”
“你沒瞧見阿榆的雜志寫的文章?現在正是收稻子的時候,今年雨水多,不少穀子被雨淋得爛了。為了救災,他們還在四下奔走籌錢呢……”
周柏梧聽得心中煩躁,又見一個小孩子橫沖到車前。
他連忙剎了車,沖那孩子連按幾下喇叭。
喇叭聲尖利刺耳極了。
那孩子連滾帶爬跑走了,周柏梧才重新發動了車子,“總不至於不納稅吧?”
“太平時候想必是的,現在可說不定。從前政府把百姓逼急了,只能滾釘板告禦狀,現在……”季綾說著忽而輕輕一笑,“說不定你妹妹就是赤黨。”
周柏梧想了想,又問,“那你先拿錢幫我墊上,等平息了這波風潮,也算政功一件,到時候去參選議員或是做別的,也都有資格。”
“為什麼讓你去當校長?”季綾忽而問。
“我在日本修的就是教育學,又有一番做實事的熱情。咱們家境殷實,不至於貪汙。”
“我倒是覺得,因為周家如今是漢昌富戶。現在政府缺錢,總不能帶著槍上我家搶去。正好你想做官,便把你其他的路都堵死了,給你一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校長做做。教授學生是最會鬧騰的,不少左派學生跟工會勾結,若是平複不下來,就麻煩了。你怕他們鬧,拿錢去擺平,就落入他們的圈套了。”
周柏梧沉著臉,不說話了。
季綾原本見他興沖沖的樣子,被自己這番話一澆,登時興頭滅了。
她想起小叔說的自己壓了周柏梧一頭,叫他面上過不去;今日又被他撞見自己抱著小叔,怕他幾件事疊起來,生了氣,便柔聲道,“不過我的話也未必真,你聽聽就算了。”
周柏梧道,“想來現實也不至於那麼悲觀,我打算去試試。”
“只要你能承擔事與願違的後果,又能及時脫身。”
“放心吧。”周柏梧一口應下,“……你能給我多少?”
“一萬。”
周柏梧算了算,道,“怕是不夠吧?”
季綾道,“一萬,平息這一場罷課潮,已經夠虧本了。我教你個法子——”
“怎麼?”
“先前在教會女校讀書的時候,也遇到過幾回罷課潮。那時候和何部長的太太打牌,聽說這罷課的教授,十個裡頭只有一個是堅決罷課的。你只消想辦法解決了這一個,再給另外九個看到點甜頭,他們就安心上課去了。”
周柏梧聽了,眼前一亮,“這法子有效?”
季綾見他面色瞬時亮堂起來,探過身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開心了?我倒是喜歡你這副喜怒皆在臉上的樣子,那些城府深的,真叫人放心不下。”
周柏梧將一隻手從方向盤上抬起,摸了摸她的手腕,笑道,“綾兒,你倒是別賣關子了。”
“你想,這些教授的年紀,都是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的。現在時局亂,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裡敢拿一家老小的口糧跟你們犟?”
周柏梧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明日就私下去查查,看誰是領頭的。到時候多給些好處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