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圓子是前日買的豆腐捏碎了,加了胡蘿蔔丁和些許醃菜碎,捏成團下鍋,炸得外焦裡嫩。
山蘿蔔圓子是她記憶裡的甜食,山蘿蔔蒸熟了壓成泥裹上糯米粉,裹糖後炸,炸好後撒上一層薄糖霜。
藕夾是周柏梧拿著舊食譜自己試的,肉餡拌了香蔥薑末,小火慢炸,擺出來香氣四溢。
三鮮是也是漢昌的做法,選了豆腐皮攤開,鋪上一層手指厚的肉末,放進油鍋裡炸成金黃香酥的方塊。寒冬臘月裡能放好些天,吃的時候切成小條,隔在飯上蒸一蒸。
屋裡紅紙鋪在桌上,她自己寫了對聯。
小時候跟著那人寫字,筆跡骨力勁挺:
上聯:身在東瀛不改志;下聯:心歸故土長思家。
周柏梧看了連聲稱贊,把對聯貼在門框上,又從櫃裡翻出她先前捨不得吃的柿餅,切了幾片擺在盤子裡。
傍晚燈一亮,雪就大了。
街道被燈光映得泛黃,他們把桌子挪到窗前,把電爐搬近一點,兩人並肩坐下,桌上一共八道菜,一壺熱茶,兩碗米飯。
周柏梧給她倒茶:“不喝點酒?”
她搖頭:“今晚不貪杯。”
他笑了:“你倒像真家裡人那樣說話了。”
她沒接茬,只夾了一塊豆腐圓子吃了一口,點點頭:“炸得不錯。”
周柏梧看著她眼裡的光,忽然笑了,“綾兒。”
季綾貪心吃了一整個,卻被燙出了眼淚。她連連吐了出來,“嗯?”
“就這樣平淡的日子也很好,不想什麼做官,讀書,辦廠。”
“是啊,可若是不做那些,日複一日都是平淡,反倒要厭倦了吧。”
兩人吃罷,拆廠裡寄來的過年禮品,附了一封賬房寫的信,信上寫著過去一年的財報簡述,以及老工人代表的署名感謝。
季綾坐下來,慢慢看完。
信裡寫著:“今年工廠平穩,小爐執行比去年提高一成,您新設的賬審制度起了大作用……大夥說,沒想到四小姐離了漢昌,還這麼有心,還是那個拿得起主意的廠長。”
落款是:冶鐵廠全體職員拜上。
她把信摺好,手指摩挲紙角,溫暖的燈光將紙上的文字映得分外柔和。
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緩緩飄落,無聲地覆蓋了院子裡的樹枝與屋簷,院落裡的燈影在雪地上泛出暖光。
“這是我第二次,在家外頭過年了。”她望著窗外,輕聲道,“沒煙花,也沒鞭炮。但也還好。熱菜熱飯,屋裡暖,你也在。”
他給她續了杯水:“那就這麼過,以後也能這麼過。”
季綾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屋內暖黃的燈光灑落在他的眉宇之間,映出他眼底真切而溫柔的期待。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這個“家”雖然小,沒有高牆深院,沒有榮華錦繡,但一磚一瓦、一桌一椅,都是靠著她自己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搭建起來的。
窗外依舊雪落無聲,室內卻暖意融融。季綾捧著杯子,微微低頭抿了一口茶,熱氣在她眼前氤氳開來。
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許暖意,眉眼也跟著柔和下來。
周柏梧抬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慢慢傳遞過去,勝過萬語千言。
燈火映照下,他緩緩低頭,唇輕柔地覆上她的唇。
她閉上眼睛,任由這一刻的柔情在心間緩緩暈開。
屋內的光影在牆上微微搖曳,彷彿窗外的雪光也柔和了幾分。
夜深了。
桌上的燈還亮著,燭罩斜了一角,燈光落在桌面上一小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