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恨別離
法租界。 季少鈞後肩還沾著一層淡塵,軍靴踏在石板上,一步不快,直往廳內走去。 前廊的燈還亮著,李中尉迎出來,立在臺階下。 “三爺。今日下午——四小姐來過。” 他動作頓了一下,腳尖未落地,臉略偏了一點,聲音不急:“你怎麼不來叫我?” 李中尉低聲答:“她沒吩咐見您,只說是來看看。我原本想通傳,她攔了。我便陪她在您屋裡轉了一圈。” “她說什麼?” 李中尉搖頭:“一句話沒說。只四下看看,鋼筆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放下了。窗邊站了會兒,書案邊坐了一下。我一直站在門邊,沒敢近前。她走的時候,頭低得厲害,袖子拽得很緊。眼圈……很紅。” 季少鈞垂下眼,站在原地沒動。 廊簷上風穿過去,吹得燈晃了一下。 李中尉低聲道:“三爺,她哭過。” 季少鈞沒應。他的眼神落在門檻邊,沒抬腳,也沒轉身。站著,似乎想聽他說下去,但李中尉沒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腳邁進門內。 屋裡燈沒關,書桌上的一盞臺燈還亮著。 案上那支鋼筆,歪了一點,沒放回原處。 椅子挪動過,沒對齊。 茶盞裡有水,杯沿粘著一層極細的唇印。 他低頭看著這些痕跡,坐下,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 沒人說話,也沒人進來。 他沒碰那支筆,也沒去收桌上的茶。只是靠著,右手還握著剛褪下來的手套,指節收著,關節一節節泛白。 屋子靜得很,鐘聲敲了一下,是八點整。 洗漱過後,季少鈞披了外袍,在屋中站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 他慢慢解開衣襟,將外袍褪下,搭在一旁。手剛一掀開被角,指尖便觸到一封薄薄的信。 素箋紙封,信口壓得很平。 封面寫著四個字:子和親啟。 燈光沒能照得很亮,他坐直了身,把那盞臺燈調高了些,將信紙鋪開。 字跡一行一行落入眼底—— 子和, 這次我是真的走了。 也許回來時,我們又要生疏了吧……不過那樣也好。 先前說什麼做情人又做叔父,那樣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我把握不好分寸。 我到底還需要一位丈夫,一個能光明正大地與我並肩的人。 而這位丈夫,他的性子…
法租界。
季少鈞後肩還沾著一層淡塵,軍靴踏在石板上,一步不快,直往廳內走去。
前廊的燈還亮著,李中尉迎出來,立在臺階下。
“三爺。今日下午——四小姐來過。”
他動作頓了一下,腳尖未落地,臉略偏了一點,聲音不急:“你怎麼不來叫我?”
李中尉低聲答:“她沒吩咐見您,只說是來看看。我原本想通傳,她攔了。我便陪她在您屋裡轉了一圈。”
“她說什麼?”
李中尉搖頭:“一句話沒說。只四下看看,鋼筆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放下了。窗邊站了會兒,書案邊坐了一下。我一直站在門邊,沒敢近前。她走的時候,頭低得厲害,袖子拽得很緊。眼圈……很紅。”
季少鈞垂下眼,站在原地沒動。
廊簷上風穿過去,吹得燈晃了一下。
李中尉低聲道:“三爺,她哭過。”
季少鈞沒應。他的眼神落在門檻邊,沒抬腳,也沒轉身。站著,似乎想聽他說下去,但李中尉沒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腳邁進門內。
屋裡燈沒關,書桌上的一盞臺燈還亮著。
案上那支鋼筆,歪了一點,沒放回原處。
椅子挪動過,沒對齊。
茶盞裡有水,杯沿粘著一層極細的唇印。
他低頭看著這些痕跡,坐下,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
沒人說話,也沒人進來。
他沒碰那支筆,也沒去收桌上的茶。只是靠著,右手還握著剛褪下來的手套,指節收著,關節一節節泛白。
屋子靜得很,鐘聲敲了一下,是八點整。
洗漱過後,季少鈞披了外袍,在屋中站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
他慢慢解開衣襟,將外袍褪下,搭在一旁。手剛一掀開被角,指尖便觸到一封薄薄的信。
素箋紙封,信口壓得很平。
封面寫著四個字:子和親啟。
燈光沒能照得很亮,他坐直了身,把那盞臺燈調高了些,將信紙鋪開。
字跡一行一行落入眼底——
子和,
這次我是真的走了。
也許回來時,我們又要生疏了吧……不過那樣也好。
先前說什麼做情人又做叔父,那樣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我把握不好分寸。
我到底還需要一位丈夫,一個能光明正大地與我並肩的人。
而這位丈夫,他的性子就算再溫吞,也不會是個睜眼瞎,容得下我的過往、我們之間的事。
我不願事情傳開,使我聲名掃地;也不願割捨我一路求來的體面、託舉我的交遊、背後的門第、乃至我賴以立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