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百萬
洗漱罷了,季綾換了件月白短打衣裳,頭發挽成個利落的髻,戴了頂遮陽的帆布帽,纖細身形一裹,就像變了個人。 鏡子裡的人眼神清亮,嘴角緊抿,哪裡還有昨夜的半點痕跡。 季綾盯著自己看了一瞬,滿意地出了門。 人力車駛出季府時,街巷光影剛好灑在門口的石階上,亮得晃眼。 前方有個身影走來,軍靴踏在地磚上,步子不急,一身戎裝扣得整齊,袖口收得極妥帖。 季少鈞。 他似乎偶然路過門口,正無意間往府裡看,一眼就看見了她。 四目相對,他唇角微微一揚,朝她笑了一下。 可季綾一看到他,臉色立刻變了。 她氣鼓鼓地別開眼,沒說話,頭一偏,扶著車身坐得更直了一點。 車夫正要停下,她抬手按了按帽簷,沒讓。 人力車碾過青石磚,輪子壓出接連不斷的沉響,她眼睛盯著前方,一寸都沒挪。 風把她帽沿吹起一角,露出雪白下頜和緊繃的唇線。 街角一陣風掀起她裙擺,車身輕輕一晃,她忽然低聲罵了一句:“王八蛋。” 車夫沒聽見,她卻自己紅了臉。 罵完這句,她又默了幾息,然後慢慢地,把手伸進袖口裡,指尖輕輕摸了摸腕骨下那一塊微紅的地方。 彷彿還是燙的。 車行了半個多小時,沿著官道一路向北,漸漸遠離了繁華市井,進入遠郊。 路越來越顛,街面商鋪早已不見,只剩下枯黃的雜草、零落的石子,車輪碾過時,發出幹脆的響。 天光正烈,季綾望著前方山麓那片沉沉廠區,眼底無波。 漢暘冶鐵廠到了。 山腳下,遠遠望去,一片灰土壓頂的廠房鱗次櫛比,卻早已沒了過往的熱火朝天。 車停下時,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左手邊那座已然衰敗的大廠房。 青灰色的磚牆上布滿裂縫和水漬,煙囪半塌著,焦黑的煙痕一直爬到頂部。地面被風沙颳得淩亂不堪,厚厚一層鐵屑與煤灰混雜在一起,踩下去便是一腳灰塵。 空氣中焦味嗆人,風一吹,彷彿連嗓子都染了鏽。 季綾起身跳了下來。 她沒嫌髒,也沒皺眉。 擦得發亮的漆皮小高跟鞋踩在泥土裡,鞋沿立刻沾上一層灰,她只是抬腳拿帕子掃了掃,徑直往廠區裡走。 一排排老…
洗漱罷了,季綾換了件月白短打衣裳,頭發挽成個利落的髻,戴了頂遮陽的帆布帽,纖細身形一裹,就像變了個人。
鏡子裡的人眼神清亮,嘴角緊抿,哪裡還有昨夜的半點痕跡。
季綾盯著自己看了一瞬,滿意地出了門。
人力車駛出季府時,街巷光影剛好灑在門口的石階上,亮得晃眼。
前方有個身影走來,軍靴踏在地磚上,步子不急,一身戎裝扣得整齊,袖口收得極妥帖。
季少鈞。
他似乎偶然路過門口,正無意間往府裡看,一眼就看見了她。
四目相對,他唇角微微一揚,朝她笑了一下。
可季綾一看到他,臉色立刻變了。
她氣鼓鼓地別開眼,沒說話,頭一偏,扶著車身坐得更直了一點。
車夫正要停下,她抬手按了按帽簷,沒讓。
人力車碾過青石磚,輪子壓出接連不斷的沉響,她眼睛盯著前方,一寸都沒挪。
風把她帽沿吹起一角,露出雪白下頜和緊繃的唇線。
街角一陣風掀起她裙擺,車身輕輕一晃,她忽然低聲罵了一句:“王八蛋。”
車夫沒聽見,她卻自己紅了臉。
罵完這句,她又默了幾息,然後慢慢地,把手伸進袖口裡,指尖輕輕摸了摸腕骨下那一塊微紅的地方。
彷彿還是燙的。
車行了半個多小時,沿著官道一路向北,漸漸遠離了繁華市井,進入遠郊。
路越來越顛,街面商鋪早已不見,只剩下枯黃的雜草、零落的石子,車輪碾過時,發出幹脆的響。
天光正烈,季綾望著前方山麓那片沉沉廠區,眼底無波。
漢暘冶鐵廠到了。
山腳下,遠遠望去,一片灰土壓頂的廠房鱗次櫛比,卻早已沒了過往的熱火朝天。
車停下時,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左手邊那座已然衰敗的大廠房。
青灰色的磚牆上布滿裂縫和水漬,煙囪半塌著,焦黑的煙痕一直爬到頂部。地面被風沙颳得淩亂不堪,厚厚一層鐵屑與煤灰混雜在一起,踩下去便是一腳灰塵。
空氣中焦味嗆人,風一吹,彷彿連嗓子都染了鏽。
季綾起身跳了下來。
她沒嫌髒,也沒皺眉。
擦得發亮的漆皮小高跟鞋踩在泥土裡,鞋沿立刻沾上一層灰,她只是抬腳拿帕子掃了掃,徑直往廠區裡走。
一排排老舊的機械沉默地立著,表層鏽蝕斑駁,齒輪裸露著。
季綾回頭望了一眼。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