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綾坐在妝臺前,身上還穿著那身緋紅旗袍,只是衣襟半解,發未卸,妝還在。
鏡子裡的人,眉心點著胭脂,眼角描得極細,唇色淺紅,帶著點剛立完大事的體面和穩重。
她抬手扶了扶耳邊的發簪,簪子動了一下,發根隱隱作痛。
她不動了。
手就停在鏡子前,慢慢握成拳。
屋裡極靜,米兒在外頭守著,沒有進來。
季綾盯著鏡子,盯了很久,鏡中自己的面頰一點點模糊起來。
那張臉,笑的時候太安靜了。
不像她。
不像她以前坐在花廳偷吃點心時、在大香樟樹梢喊她小叔“你再不來我真跳下去了”時——那時候她是活的。
現在是定的。
穩的。
嫁得出去的。
鏡子裡的那張“新婦臉”,太穩了,穩得不需要眼淚,也不需要舊人。
可她還是哭了。
眼淚一點點溢位來,掉進脖頸,打濕了衣領。
她沒出聲,也沒擦。
只坐在那裡,望著自己的臉,清晰——模糊——再清晰……
門“吱呀”一聲開了。
她沒回頭,淚還在臉上,指尖還捏著發簪。鏡中那張臉帶著紅妝,濕了眼角。
熟悉的腳步聲落在身後,是他。
他沒出聲。
只站了一瞬,走到她身後,伸手按住她肩,輕輕轉過她的身體。
她被他一帶,從椅上起身,腳下虛浮,直挺挺倒進他懷裡。
他低頭吻她。
沒有問,沒有說,也沒有猶豫。
只是吻。
一寸一寸地吻,落在她頰邊、嘴角、唇瓣。
她手指顫著抬起,握住他衣擺,力氣小得像小時候撒嬌。可他知道她不是撒嬌。
她不會再對他撒嬌了。
他捧著她的臉,親她的淚。
季綾回吻他,眼睛沒睜開,睫毛還在抖。
他抱著她,一步步把她抱回榻邊。
她沒有拒絕,只啞聲問了一句:“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他吻著她的額頭,緩緩開口:“我怕我來得太早,會逼你回頭。你要的‘正常’,我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