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停了一瞬,囑咐道:“……他是個老實孩子,別辜負了。”
門開了一條縫,夏天的熱浪撲面而來。
趙姨娘走出去,沒再多說什麼。
季綾回身坐在榻上,低頭看著茶盞裡的水,指腹劃過瓷沿,一圈一圈地轉。
房裡悶熱,窗未開,簾子拉得極死。
……
季少平伏案批閱文書,聽下人通報“小姐求見”,眉頭蹙起,將手中的筆隨手一“擲”:“叫她進來。”
季綾一進門,福身行禮,站定後抬起頭。
季少平仍不看她,只顧寫寫畫畫,“有話便說。”
“我打算應下週家的親事。”
話音一落,屋裡安靜了一瞬。
季少平盯著她,冷聲:“你母親不在,你自己就作主了?”
季綾不辯:“姨娘已知情,特來知會父親一聲。”
“胡鬧。”季少平將手邊的鎮紙推開一寸,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你與周家那個小子倉促定親,你叫人怎麼想?”
“兒不是倉促,是認真。”
“認真?”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你背後那點事?你一口一個‘認真’,那跟你叔父也叫認真?”
季綾神色不動,並未如他預料的一般惱羞成怒,只淡淡地說,“父親既知道了,莫不是叫我繼續跟小叔?”
季少平眼神一沉:“寡廉鮮恥的東西,住口!”
她卻並不收聲:“若是如此,紙包不住火,叫外人知道了,我只能砸在您手上。外人不會說是我失德,只會說季家教女無方。還會說……您與老帥無異,一個拿我換錢,一個拿我轄制次弟,甚至,您的名聲還不如爺爺……”
季少平狠狠盯著她,指節攥得發白。
季綾垂下眼,慢慢道:“我若答應周家,日後歸於名正言順。事從此了。我若不答應,就只能繼續被人看笑話——今日是府裡的下人,明日是街上的口舌。我是不怕的,父親好容易爬到這個位子,叫新黨知道了,該怎麼說您?”
屋裡靜了片刻。
季少平冷笑一聲:“你倒是會拿我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選擇。您若允,今後我便是周家的人,清清白白嫁過去。您若不允——”她抬起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的眼,“那我只能繼續做‘不清白’的事。那時候,不是我砸了自己,是您砸了我。”
季少平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只冷冷甩下一句:“隨你,滾吧。”
季綾卻並未退下。
“父親,”她再度開口,毫無退讓之意,“不能隨我。”
季少平抬眼看她。
“我前日同柏梧已經商議好了,是今日來下聘。請父親出面。”
季少平面色微變,手指頓住。
“這是成親,不是兒戲。”她低頭行了一禮,“女兒若沒有父親撐腰,便只能叫人看輕。外人也只會說我委身於他,叫人笑話您栽了女兒一回。請父親——給我一個體面,也給自己一個體面。”
她站直身,話已說完。
屋裡沉了半晌。
季少平終於低聲應了一句:“你去梳洗,我自會安排。”
季綾再次躬身:“謝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