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虛應了一聲,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李中尉見他領口已經汗濕,嘴唇白得沒血色,連連將他扶進了屋子,像從前一樣,自己退了出去,關上門。
屋內靜得彷彿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唯一的光源是窗外暖黃的燈光,透過大玻璃窗,投映在地毯上。
季少鈞的手搭在額頭,指尖微微發顫,冷汗浸濕了襯衫後背,脊椎上的肌肉僵硬得像一張繃緊的弓弦。
海洛因是低劑量的,只能暫且緩解。
現在“藥效”已過,嗎啡的作用重新上來。
針口處微微發熱,毒品隨著血液流經四肢百骸,他的身體彷彿被溫暖的潮水緩緩裹挾。
那種熟悉的安寧感讓他生出錯覺,讓他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沉溺下去。
但他比誰都清楚,這只是短暫的假象——
心跳開始不規律地加快了。
一陣又一陣冷顫從脊背襲來。
季少鈞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竭力使身體平複些,可胸口像被一隻生鏽的鈎子反複拽扯,每一口氣都像是灌了火的刀子,撕裂著肺。
這就是戒斷反應——
海洛因能暫時緩解嗎啡的成癮症狀,可這不過是換了一種毒藥而已。
初次注射時,朱雋如就說過,只有這個法子。但這並不是什麼好法子。
季少鈞伏倒在地,一種難以言說的屈辱從骨縫中爬上來。
他強撐著翻身坐起,哆哆嗦嗦地從腰間摸出槍。
槍口抵住自己胸膛,他的手卻抖得厲害,指尖像凍僵了一樣連扣動扳機都做不到。
眼前的景象越發模糊一片,皮下湧動著數以萬計的螞蟻,啃噬著他的血肉。
他用盡全力想拔開保險,手卻一鬆,槍砸在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噠——”
槍口滾出一顆糖。
是那種她小時候吃壞了牙的、包著鐳射紙的,晶瑩剔透的橘色水果糖。
他怔了一下。
是她放的。
不知是何時,也許是他不在時她偷偷藏進去的,也許是她從前在他床頭丟下的那顆,又被他藏進了槍裡。
她一向這樣,隨手的事,卻偏偏叫他記了一輩子。
糖紙被他顫抖的手撕開,糖落在他掌心,有點粘。
他緩緩地,把那顆糖喂進了嘴裡。
甜味一點點在舌尖化開。
他又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咬著牙,忍受下一波泛濫的毒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