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將她放進浴缸中。
熱水燙到他的傷口,他微不可察地一皺眉,旋即笑道,“這水是從屋頂錫鐵水箱來的,須得僕役提前八個小時燒鍋爐。”
她猛然紅了臉,——大約是被熱氣燻的。
八個小時前,電影剛散場。
原來他早有打算!
可她卻心疼他的傷,將他的手撥開,“我自己洗。”
“現在倒碰不得了?”
“不識好歹!”她視線往他手上早已打濕的繃帶一瞥。
他笑了,“原來是我的小白眼狼終於知道心疼我了。”
季綾掬起一捧泡沫吹向對面,肥皂泡粘在季少鈞眉骨還未擦淨的血痕上。
她眯著眼壞笑,“小叔既是不怕疼,身上都是泡沫,快來水裡泡一泡。”
“你當我不知道你想的什麼?”
她便撩水,是邀請的意思,“那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身上有傷,現在不方便。你洗完了我要用藥的,下回傷好了……”
“沒有下回了!”季綾撇著嘴,將泡沫往身上搓了搓。
浴缸裡的水漸漸涼了,季綾也洗完了。
她跨出浴缸,見他直愣愣看著自己出神,笑罵道,“不要臉,盯著你侄女看什麼?”
“站好。”季少鈞扯過棉浴巾兜頭罩住她,水珠順著季綾的小腿在地板上蜿蜒。
他單膝觸地,握住她腳踝擦拭趾縫。
季綾一隻腳蹬著他的肩,冷不丁問道,“你的後路在香港?”
他略有幾分差異,“哪兒來的訊息?”
“你就說是不是。”
“香港可沒有地暖,冬天踩大理石地磚凍哭你。”
“誰說要跟你去了!”她抬腳踢他肩頭,卻被他順勢扛起。
季綾捶他後背:“放我下來!”
他一巴掌拍在她臀側:“老實點。”
他把她抱回床上,扔開毛巾。
“真要跟我去?”他指尖繞著她半濕的發尾打轉,“那邊可沒糖葫蘆。”
季綾翻身咬他手腕,“但有皇後大道的法國餐廳呀。”
她得意翹起的唇角被他用拇指按住。
他犬齒磨著她耳骨,“香港總督見我也得敬禮,若是我不在了……”
“說什麼晦氣話呢!”季綾“呸呸”兩聲,突然伸手戳他,“髒死了,一身的汗,倒來我床上。”
他輕笑一聲,轉身進了浴室,暫且放過她。
季綾聽著浴室的水聲,思緒從今晚滑到明日。
明天,明天又要回那深宅大院。
她忽而想起小時候,小叔給她讀的文言小說。
書裡頭,失魂落魄的書生誤入荒山裡的宅邸,遇一美人,與之行魚水之歡,暫解塵世之憂。
可一覺醒來,那懷中美人兒早已消失不見,自己竟睡在一片孤墳之上。
她抓過他的衣裳,陷在紺青呢料堆裡,聞著淡淡的藥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