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綾低頭看向季少鈞的手臂。
那原本緊實線條的臂膀,肌肉下的青筋依舊清晰可見。
而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細密的針眼,密集地布在他的面板上。
有些地方已經結痂,泛著紅,有些則仍隱隱青紫。
她想象不出,他是怎麼一個人把自己紮成這個樣子的。
她的喉嚨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了,鼻子一酸,終於沒忍住,眼淚砸了下來。
“小姐……”李中尉輕聲喊她。
可她只是搖頭,手裡捏著針管,淚一顆顆滑落。
“他教我打槍、教我識字、帶我出門……小時候我發燒,他抱著我跑了整條長街……”她啞著嗓子說,“可他這副樣子,卻不告訴我。”
“他把我藏在身後那麼久……”她將棉球浸上酒精,擦拭他的手臂,聲音發抖,可手依舊是穩的,“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小姐,他是怕你擔心。”
季綾沒回話,只是捧住那隻布滿針孔的胳膊,試圖縫補著她眼前這個千瘡百孔的男人。
“他只有一件事做錯了,不該小瞧我。”
她眼淚含在睫毛上。
季綾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將針頭刺入他的面板。
藥液緩緩推進。
須臾,他的眉頭終於松開了些。
季綾坐在床沿,一手握著他的,靜靜地陪著。
屋子裡只點了一盞小燈,光暈溫軟,將他那張疲憊至極的臉勾勒出淺淡陰影。
他終於鎮定下來,手指的抽搐也止住了,呼吸綿長,陷入沉沉的睡眠。
季綾松開他的手,指腹依依不捨地摩挲過他掌心的薄繭。
她站起身子,“李中尉,替我找一雙鞋來。”
李中尉這才發覺,她原來一路連鞋也顧不得穿。
趁著季綾處理足心的傷口之際,李中尉上了樓,片刻提著兩只袋子下來了。
一雙白色坡跟小皮鞋,一條茶玫粉絹紡改良旗袍,一件柔霧米白薄紗罩衫。
季綾將那衣服一一擺在床上,“他倒是會買,堂堂參謀長,心思都花在這上面了。”
李中尉從袋子底取出一隻嶄新的貝殼扣小提包,開啟了,裡頭是一對珍珠小耳墜,另一隻盒子裝著條米珠項鏈。
季綾笑道:“都很好,只是這只包未免大了些。”
“正好放槍。”季少鈞忽而開口。
季綾看向他,包也不管了,急急忙忙撲進他懷裡,“小叔!綾兒只當你要死了。”
季少鈞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季綾反倒壓得更緊,抱著他又哭又笑:“你嫌我!我就不撒手。”
……
既是不去英國了,季綾便不能肆無忌憚地夜不歸宿。
天未亮時,季少鈞已好得多,便把她送了回來。
自然是不能在她房裡久坐,別人不說,米兒和粟兒的兩隻眼都快粘在他們兩個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