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中尉。
他身上還穿著軍裝,鞋底啪嗒啪嗒踏在水窪裡,喊道:“四小姐?”
“三爺這是——”他急步繞過車頭去拉車門。
季綾壓住自己發抖的聲音,鎮定口吻發問:
“平常,他要是發作……你們都怎麼處理的?”
李中尉一怔,看了她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為難之色。
“說實話。”她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李中尉一邊背起季少鈞往廳內跑,一邊道:“……毒發前,注射少量海洛因。”
季綾猛地怔住了。
她在書裡讀過,在警察廳聽過——海洛因,是鴉片的提取物,是鴉片的“孿生兄弟”,只是更純、更烈、更快奪人魂魄。
“那不也是毒?”季少鈞被放在大廳時,她已把嘴唇咬得發白。
“是。可這……是目前醫學界唯一的法子。否則……三爺根本撐不過來。”
“醫學界?”她呆呆地重複了一遍,眼角掛著雨水,也不知是淚。
“備藥,”她閉上眼,“快點。”
李中尉很快回來了,懷裡緊緊捧著一隻盒子。
他盒子放在桌上,小心地開啟。
盒內藥瓶、針筒、酒精棉球擺得整整齊齊。
“其實……”,李中尉低頭取出藥瓶,盡量平穩自己的語氣,“今天本來就是注射的日子。”
“我們想著,等把四小姐送上火車,他回來就用。”他說著,用酒精麻利地擦拭針管,“誰知道三爺怕耽擱小姐行程,就硬撐著……大約是自己忘了。”
“打了就能好麼?”
以毒攻毒的法子,季綾還是將信將疑。
“的確,就算打了,也不一定能壓得住,”他聲音低了些,“最近……效力越來越短了。”
季綾沒說話,只是站在桌邊看著他。
她穿著一身濕透的旗袍,水跡沿著領口滴在地板上,唇色蒼白,雙目泛紅。
她在季少鈞面前動不動就流淚,可今天卻沒有哭。
季綾沖李中尉伸出手,“讓我來。”
李中尉將針管和藥遞給她,“四小姐,那我教你。你來打也好,他也許能……安穩些。”
“他……以前就這樣?”她嗓音幹澀。
“比這還嚴重。”李中尉輕聲,“前幾次發作,疼得全身抽搐,把桌椅都掀了。現在他能扛著不開口,已經是咬著命撐。”
“誰換的藥?”季綾問。
李中尉正欲開口,季少鈞卻強睜開眼,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李中尉無奈道,“還沒查出來。”
季綾垂下眼,不再回答。
——不是她爺爺,就是她爹。
還能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