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十四歲那年,清澈見底的水中,忽而飄出一絲極細的紅線。
她忽然捂住肚子,霎那間臉色冷白。
他只當她要死了,怕得慌忙抱起她,匆匆跑回了家,把她交給了自己的母親。
那日說了什麼他早已忘了。
只記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捱打,被母親強壓著跪在院中,跪了一整夜,他也哭了一整夜。
他不是因為膝蓋痠痛麻木失去知覺而哭,他只是害怕第二天太陽出來時,綾兒不再睜開眼。
他閉了眼,靠在門上。
呼吸已有些重了。
木門軸“吱呀”一聲,碾碎最後一線天光。
季綾推開門,廣袖滑落,露出半截小臂,白得像功德池裡新生出來的蓮花骨朵。
周柏梧踉蹌跌進禪房,後腰撞上誦經臺的鎏金銅邊。
《楞嚴經》砸在地上,裹挾著雨氣的山風從門中鑽進。
吹得帛書嘩啦啦翻頁,停在那行硃批上——
“忽有愚人,待華更生。”
暮雨敲簷,佛殿簷角的銅鈴在濕霧中,曳出了空茫回響。
季綾緊裹被褥,蜷在禪房窄榻上。
周柏梧往炭盆裡添了幾塊木炭,火星子噼啪爆開。
“綾兒……往後你有什麼打算?”
季綾只露出一雙眼,看著他笑意盈盈,“還能有什麼打算?總歸是嫁人。”
他攥著燒火鉗,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炭火。
“你既不願聽你父親的話,可是有了想嫁的人?”
“柏梧,現在我們不可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毫無顧忌地玩鬧了……你跟我單獨待在這兒,又說這些話,難免叫我多想。”
他將視線從炭火裡移開,直直地定格在她臉上,“也許你沒有多想……”
他耳根至面頰的紅暈,盡數落入她眼底。
這種毫無城府的人,讓她心安。
跟著母親去英國,不過是權宜之計。
眼前這人……倒是合適。萬一,他也存了那份心思呢?
她忽然攥住周柏梧的手,一把把他拉近了。
周柏梧險些跌倒,急忙撐住床沿,膝頭重重地磕在地板。
她按住他的肩頭不叫他起來,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我聽說,外國人求婚,男人都要跪在女人面前。那時候我還在想,結婚對於男人是這麼好的事麼?拋掉所有的尊嚴,也要拐一個女人回家……”
他忽然按住她的唇,目光裡有些焦急了,“我不會傷害你……”
“我和他,什麼都沒發生。”她垂下眼,“可我不想叫你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