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自散去,車也早已備好。
季少鈞送她們母女回府,沿途燈火稀疏,街道靜得出奇。
車廂裡的沉默壓人。
季綾與文容卿並排坐在後排。她的母親一言不發,手裡捏著帕子,神色如常,彷彿今晚飯局什麼都沒發生。
前排的季少鈞雙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夜色籠著他的側臉,只剩下一道冷硬的輪廓,看不清情緒。
車窗外風景飛速倒退,像她腦中那些混亂的思緒,追不上、抓不住。
季綾悄悄看向他。
幾次張口,又咬著唇將話咽回肚裡。
母親在,她不能問。
問了就是失態。她從小就知道,在文容卿面前,任何動搖的情緒都會被視作無禮。
可她心裡的疑問像石子卡在喉嚨口——
他今天為什麼出聲?
是看不慣趙世矩,還是……真的,還記得她?
季綾垂下眼,指尖緊攥著帕子,指節發白。
文容卿大概是有些生她的氣了,一上車便與她拉開了距離。母女倆各自挨著車窗坐著,誰也不說話,車廂裡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季綾靠著窗,一言不發。
她心裡有苦,卻說不出口。
連她自己都承認——直到伍應欽親手舉槍的前一刻,她還真心以為,那人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素來暈車,此刻胃裡翻江倒海,眼眶也酸得厲害。
不知是不是夜太安靜,眼淚就那麼悄無聲息地落下來。
她低著頭,輕輕嘔了幾下。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聲輕輕的嘆息。
隨即,一隻手落在她肩上,指尖有些冰,帶著一點笨拙的溫存。
是文容卿。
季綾賭氣地一抖肩,將那隻手推開。
文容卿也沒生氣,只是往她這邊挪了挪身子,聲音很輕,“好了,綾兒,好了。”
季綾鼻尖一酸。
原本的委屈與埋怨一消而散。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緩緩靠過去,把頭輕輕倚在母親肩上,閉上了眼。
車窗外是夜,風刮過玻璃的聲音細碎又溫柔。
她的睫毛微微顫著,一滴淚還是止不住,從眼角悄悄滑落,落在文容卿衣袖上。
季綾靠在母親的肩頭,不再動。
文容卿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撫一個從夢魘中醒來的孩子。
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常年書卷和沉香交織出的氣息,陌生,卻讓人安定。
季綾閉著眼,任由那隻手輕輕落在背上,把她滿腹的委屈、疲憊、焦躁,一寸寸撫平。
她沒問“為什麼”,也沒去想這份溫柔來得是否太晚、太莫名其妙。
她只是靠著放肆地哭了一陣。
哭累了,就緩緩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