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不是叫你服侍小姐先洗澡麼?”
——“米兒姐姐輕點!我不過是見小姐還睡著,不忍心叫醒。”
米兒……
季綾忽而心悸。
在記憶裡蒙了一層厚厚灰塵的名字,被一陣風吹得現出來,三年前在都督府的生活漸漸複蘇。
她身子還僵著,四肢麻木,意識卻一點點地往回攏。
終於,她睜開了眼。
一如三年前。
季綾支撐著身子坐起來,胳膊酸軟無力,彷彿不是自己的。
依舊是米兒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你渾身上下只有這張嘴厲害。”
粟兒的聲音帶著笑意,“我知道姐姐好,捨不得下狠手打我。”
季綾掙紮著起身,去找鞋子,只覺得天旋地轉。
“吱呀——”一聲。
門開了,她“咚”地倒在地板上。
“呀,小姐怎麼在地上睡。”粟兒嘴上還在開玩笑,人已經連連跑上前,扶起她,“睡了個午覺,睡糊塗了?”
溫熱的手握住季綾的胳膊,一雙熱切的眼看著她。
季綾抬手,顫顫地撫上她的臉。
真實的,溫暖的肉,帶著新洗淨衣服的香氣,還有微微的汗味。
不是夢。
這念頭剛一冒出來,她眼圈猛地一熱。
米兒端著白霧騰騰的琺琅彩臉盆進來了,盆上還搭著一條白毛巾。
“小姐這是做噩夢了?”
她連連上前,把臉盆擱在黃銅架子上,也不怕燙,就捲起袖管兒,把毛巾浸入水中。
季綾試探著將頭靠在粟兒肩頭,抓著她的領子,指尖觸到少女溫熱的面頰,還覺得恍惚。
“小姐這是怎麼了?睡了個午覺,倒像不認識我們了似的。”
米兒將絞幹的毛巾貼上季綾的面頰,熱毛巾敷在淚痕上。
粟兒扶著季綾在桌前坐穩,調侃道,“不過是去見見伍少爺,又不是今天就跟著走了,小姐何必哭成這副樣子。”
銅爐青煙忽然嗆進鼻腔,季綾緊攥的手心生出冷汗,“伍少爺?”
“是呀,”粟兒笑道,“照我說,早些嫁出去了也好,省得留在這兒受氣。”
米兒喝道,“說話謹慎些,禍從口出不知道麼?”
粟兒也不幫著替小姐梳洗,就勢往桌邊一歪,順手拿起炒栗子就吃起來。
她邊剝栗子殼邊笑嘻嘻的,“你和小姐一個好性兒,一個愛面子,照我說,誰欺負咱們,咱們就該往大裡鬧。這孫輩裡,老太爺最疼的就是小姐,叫他知道了,能不懲懲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