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儒那時便隱隱有預感,這一天的心情註定不如天氣這般晴朗。
從小區出來求擼貓而不得,悻悻然罵了句“小沒良心”而離開時這預感更加強烈。
沒有趕上公車只能被迫從他的上網經費裡割捨一部分用於打車,恰逢早高峰最終還是遲到時,這預感已然十分篤定。
而此刻,無辜路過卻被莫名攻擊,雪糕漬殘留在他的褲子,雪糕棍又落在他新買的球鞋上時。
江景儒確定,這不是預感。
這是預言!!!
順著雪糕棍扔來的方向望去,江景儒看見一個……紫菜包飯?
他不是存心想給第一次見到的人起外號,但實在忍不住。
江景儒個子高,俯視看去,女孩蹲坐著縮成小小一團。本就纖瘦的身子被罩在一件寬寬大大的白色衛衣裡,空空蕩蕩,像根過短的吸管被丟進桶裝水裡。黑色短發,發梢泛點黃,扣在腦袋上活像個電動車頭盔似的。她直愣愣望著他,圓滾滾一雙眼眨也不眨一下。江景儒不知道她眼裡漸漸泛起的紅色是被風吹的還是被他嚇的。
他承認自己的確心情糟糕,十分想找罪魁禍首好好理論,抬眼看她時或許兇了那麼一丟丟。
但也不至於這麼嚇人吧。
江景儒心口的那股氣吹在一團棉花上,化作綿柔風。四處碰壁,無處發洩。
他看看褲子和鞋,又看看仍呆滯著一動不動的女孩。
心髒痛了一瞬,只是太短暫,太微不可查,以至於他即刻便忽略,歸因於好夢驚醒的後遺症。
江景儒揉揉眉心,擦身走進小賣部,瞥見林昭昭攥在手裡的老冰棒包裝袋,在冰櫃裡翻翻找找,在最角落翻到了同款。
陳夢秋扶著老花鏡,瞟一眼江景儒又專注在面前的電視劇。“一塊五。”
江景儒沖著林昭昭的方向抬抬下巴。
“她付錢。”
陳夢秋總是耷拉著的眼睛終於睜開,瞧著那男孩離開,從櫃臺後鑽了出來。
“昭昭,那是你同學?”
林昭昭不應聲,陳夢秋於是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腦袋,低頭看見一雙兔子似的眼睛。
“這小子欺負你了?搶你錢了?罵你了?”陳夢秋一聲比一聲調子高。穿好靸著的拖鞋,從櫃子後掏出掃把追出去。
“我老太婆坐在這還有人敢欺負我孫女,真是反了他了!”
林昭昭終於反應過來,趕在陳夢秋出店門前抓住她的手。
“不是的陳奶奶,不是的。他沒有欺負我,他是我同學,剛才我丟雪糕棍的時候弄髒了他的衣服,這是給他賠罪的。”
陳夢秋半信半疑:“那你哭什麼?”
“我沒哭呀,”林昭昭說著咧出個極燦爛的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剛剛起風,沙子眯眼睛了,奶奶給我吹一吹就好。”
她賣著乖挽起陳夢秋的手臂,湊近陳夢秋眨巴眨巴眼。
陳夢秋推推林昭昭的腦袋,紋絲不動。
好在不是受欺負了。陳夢秋鬆下一口氣。
“你就闖禍吧,把我這小賣部也賠出去。”陳夢秋瞪她。
“才不要呢。”
林昭昭又和陳夢秋鬧了一會兒,她再次看向少年離開的方向時,已經空空蕩蕩,沒有那個頎長的身影,只有晚風卷落葉,在地上掃了一行又一行。
她輕輕垂下眼,睫毛隨著長長的呼吸顫了顫。
2005 年 9 月底。
蘭城一中校門口懸著高高一條橫幅:
歡迎 2004 級新生來到蘭城一中。
這橫幅已經掛了一年有餘,只剩兩端各一角苦苦支撐,隱有裂痕,風雨飄搖。
江景儒被迫按在值周生的位置上,一早上日日擔憂這橫幅變成個紅蓋頭落下來,讓他一黃花大小子平白做了新娘。
“快點兒,馬上打鈴了。”江景儒看看腕錶,對著遠處兩個走得不緊不慢的學生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