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宿命
江老師已經連續好幾天拜託自己給他帶早餐了。 張旭用臂彎小心護住懷裡的豆漿和小籠包，避免它和電梯裡的人群發生親密接觸，蒸籠餘溫透過牛皮紙袋熨著胸口。電梯金屬壁映出青年略顯疲憊的面容。周圍乘客如沙丁魚罐頭般擠在密閉空間裡，所有人都低頭刷手機或發呆盯著跳躍的數字時，張旭在心裡默默計算這是江老師請他吃的第幾頓早飯。 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 電梯已經到達十三樓，張旭卻還沒數完。 熟練的按了門鈴，等待幾秒後輸入密碼，推門放早餐換鞋一氣呵成。 擺好自己的鞋直起腰，正對著的日歷上在這月三號畫了個大大的圈。 好了，不用算了。 張旭咂舌。 今天十號，也是師母出國旅遊的第八天，他已經“自願”和老師一起共進早餐整整一週零一天。 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門口，與他猜的不錯，師母不在的時候老師總是會格外勤勉些，絕不會有賴床這樣的事情。 書房門虛掩著，晨光在木地板上切割出細長的線條。男人伏案的背影清癯如竹，銀絲眼鏡在晨曦中泛著微光。聽到動靜轉過頭時，眼尾笑紋像被春風吹皺的湖面。 張旭輕輕叩了下房門，男人起頭，望著張旭淺淺笑了笑。 盡管那是張不再年輕的臉，他也只是像崖邊久立的一棵蒼松，歲月給他留下的除了皺紋，更多的還是沉穩與平和的氣質。 “老師，”張旭語氣恭敬，“師母說過，早餐要趁熱吃，這還是您教訓我的時候說的。” “知道了。”江景儒應聲，相較於剛才的禮貌，笑容裡多了些赧然，似乎是覺得這麼大的人了，還被妻子像照看小孩一樣盯著按時吃飯這事很不好意思。 江景儒教書的第一年張旭就是他的學生，後來的研究生現在的博士階段也一直在江景儒的實驗室。江景儒與他的情誼總是與旁的學生不一樣的，譬如旁人可不知道江景儒不喜歡吃早餐的習慣，也不知道對於江景儒不喜歡卻必須得做的事，沒有什麼辦法比“師母說”三個字更好用。 與老師一起吃飯這事多少有點令人忐忑不安，好在張旭是個性子活泛的，雖說中國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可吃飯不聊天，張旭…
江老師已經連續好幾天拜託自己給他帶早餐了。
張旭用臂彎小心護住懷裡的豆漿和小籠包，避免它和電梯裡的人群發生親密接觸，蒸籠餘溫透過牛皮紙袋熨著胸口。電梯金屬壁映出青年略顯疲憊的面容。周圍乘客如沙丁魚罐頭般擠在密閉空間裡，所有人都低頭刷手機或發呆盯著跳躍的數字時，張旭在心裡默默計算這是江老師請他吃的第幾頓早飯。
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
電梯已經到達十三樓，張旭卻還沒數完。
熟練的按了門鈴，等待幾秒後輸入密碼，推門放早餐換鞋一氣呵成。
擺好自己的鞋直起腰，正對著的日歷上在這月三號畫了個大大的圈。
好了，不用算了。
張旭咂舌。
今天十號，也是師母出國旅遊的第八天，他已經“自願”和老師一起共進早餐整整一週零一天。
躡手躡腳地走到書房門口，與他猜的不錯，師母不在的時候老師總是會格外勤勉些，絕不會有賴床這樣的事情。
書房門虛掩著，晨光在木地板上切割出細長的線條。男人伏案的背影清癯如竹，銀絲眼鏡在晨曦中泛著微光。聽到動靜轉過頭時，眼尾笑紋像被春風吹皺的湖面。
張旭輕輕叩了下房門，男人起頭，望著張旭淺淺笑了笑。
盡管那是張不再年輕的臉，他也只是像崖邊久立的一棵蒼松，歲月給他留下的除了皺紋，更多的還是沉穩與平和的氣質。
“老師，”張旭語氣恭敬，“師母說過，早餐要趁熱吃，這還是您教訓我的時候說的。”
“知道了。”江景儒應聲，相較於剛才的禮貌，笑容裡多了些赧然，似乎是覺得這麼大的人了，還被妻子像照看小孩一樣盯著按時吃飯這事很不好意思。
江景儒教書的第一年張旭就是他的學生，後來的研究生現在的博士階段也一直在江景儒的實驗室。江景儒與他的情誼總是與旁的學生不一樣的，譬如旁人可不知道江景儒不喜歡吃早餐的習慣，也不知道對於江景儒不喜歡卻必須得做的事，沒有什麼辦法比“師母說”三個字更好用。
與老師一起吃飯這事多少有點令人忐忑不安，好在張旭是個性子活泛的，雖說中國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可吃飯不聊天，張旭總覺得香味會少了大半。
絞盡腦汁想著話題，張旭還是把話題扯回了師母：“師母這次去哪玩了呀？”
“塞爾維亞。”江景儒推推眼鏡。“她年輕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多出去看看世界，就是我太忙了，陪不了她。”
張旭打趣道：“老師您在後方做戰略支援，師母在前線才能玩的開心呀。”
江景儒配合地笑笑。
他今天要去鄰市參加會議，張旭和老師一起，吃過早飯二人便準備出發。
廣播員正通報前一天世界各地發生的重大事件，臺風，海嘯，車禍，墜機。
汽車行駛上大道，穹廬之上，太陽日複一日的升起，世界好像並不會因為個人的生亡發生改變，既定地發生，繼續，推進，長存。
唯有人，被情感充斥的，拙於遺忘的，無能為力的，祈求上蒼的人。
只有這些人留在原地，同往生者一樣，新的世界也與他們無關了。
前車緩緩停下，張旭卻仍在原速前進，江景儒連忙大喊：“小心！剎車！”
前一天算資料算到半夜，張旭現在腦子有些漲疼，即便如此，還是會忍不住回想昨晚的計算有沒有什麼疏漏。
好在他身體比腦子反應地更快，聽到江景儒的聲音及時剎住了車，回過神來才發現路燈早已變紅，他們和前車的距離有點過於曖昧。
張旭連連道歉，倒是江景儒情緒平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