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腿往裡收攏了一下。
陳均繹只覺得被觸碰的地方像火一樣燒起來,全身的血液往一處湧。
男女之間,若還沒有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彼此摟摟抱抱滿足矣。
可若有過肌膚之親,一旦燃起頭,便很難再把持住。
他用鼻尖貼著她的臉頰、鼻尖、嘴唇,像在給她感受的時間。九思心裡癢癢的,發現陳均繹的睫毛特別長,很想抽出手摸一下,卻被陳均繹按著皓腕舉過頭頂,傾身壓上……
隨著動作起伏,小船輕輕搖晃,水流激蕩,是阻力也是沖力。
船舫裡有浴桶,以往陳均繹也曾在此過夜,兩人洗過後,窗外天空沉寂,夜色如漆。
“餓不餓?”陳均繹一一撿起地上的書卷,開始整理一片狼藉的書桌。“我們去甲板上釣魚,然後烤著吃?”
九思閉著眼,軟軟地靠在矮榻上,一點也不想動,可肚子的確有點餓。“你還會烤魚?”
陳均繹也許情感上有所缺失,但是從小到大穿雲錦,吃鰣魚,吃穿用度無不華貴,九思不信他下過廚。
陳均繹清朗的聲音傳來:“或者做成生魚片?姚大教過我釣魚,卻沒讓我烤魚,放心,譚頭會。”
“我也會。”九思睜開眼:“譚頭不會說話又聽不見,什麼來頭?”
陳均繹放好書卷,過來抱住她柔軟的腰,摟著她坐起來:“譚頭原是白將軍手下,因為某年進京誤傷官員,受重刑後被判流放,白將軍重情義,拜託太婆在途中救下譚頭,此後化身船伕一直跟著我。”
原來陳家和白傢俬底下有通聯,難怪陳均繹不擔心白將軍會背叛。
九思心中隱隱有種猜想,若能見到白將軍,便更有頭緒了。
釣竿是竹製的,譚頭捏起珍珠大小的餌團遞給陳均繹,然後拂去濺在衣襟的水珠,退後幾步,擺弄鬆脂和青石,為稍後的烤魚做準備。
九思特意看了幾眼譚頭,眉宇間的剛毅尚存,年輕時應該有著鐵血的執行力。
浮子忽地一沉,陳均繹手腕輕抖,水中傳來掙紮與攪動,陳均繹並不急,直到魚線在菱角莖上繞了三匝,方接力一提。
九思從船舫裡搬出一壇酒,忽然覺得這個夜晚來得真有趣。
“調料少了一點,好在金鱗烤得酥脆,湊合吃。”陳均繹將譚頭烤好的香魚遞給九思,看她的貝齒咬開魚腹,心情也如水上白霧般輕盈。
“已經很好了,”九思笑著看他:“百姓們都是地裡産什麼吃什麼。像我和師父,以前吃的最多的就是胡餅,又大又薄,綴滿芝麻,花不了幾文錢。十安會囤重口味的醬瓜和肉幹,下飯,抗餓。”
她說的醬瓜和肉幹,在陳府的餐桌上,連裝飾物都談不上,一些捆成小束的豬羊雞鵝兔肉,僅僅用於視覺上的豐盛,而非真吃。
九思看起來雲淡風輕,陳均繹眼中一片心疼。明明是金枝玉葉,卻臥雪眠霜,嘗遍疾苦。
他像是受到什麼刺激,忽然挽起袖子,手忙腳亂地學著譚頭烤魚、扇火、幹粗活。
九思邊吃邊笑:“鹽要撒均勻,記得翻面。”
月亮升高,照在水面與倒影共舞,水流緩緩地,讓人忘卻一切煩惱與喧囂。
吃飽喝足,兩人靠在甲板上看月亮。
“九思,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陳均繹在心中計劃以後,他想每晚跟她一起看月亮,一起用飯,抱著她,牽她的手。無論她想去哪裡,他都願意一起走過。
“我曾經想過,在靈州小院,周圍百十戶人家,要不如此度過一生吧。早晨有炊煙嫋嫋,夜晚有牧人歸來,掘井而飲,耕種而食。”
九思黑瞳清澈,眼中倒映著陳均繹的側臉:“可心中始終不甘心。我是誰?這樣的日子是別人給我選的,萬一哪天醒來,刀重新架回脖子上,還是不讓我活……別人不讓我活,憑什麼?我不甘心,我想平定前半生的來路,捋清楚因緣。師父說,以牙還牙,以怨報怨才是人間常態,那就主動出擊好了,殺掉那些不允許我活的人,永絕後患。至於日後過什麼樣的生活,那得是我自己選,命運不能交由他人手上。”
自由灑脫勇敢熱烈。
陳均繹太喜歡這樣擺脫規則、不被束縛手腳的九思。從極幼年起的一件一件事,清晰無比地浮現在腦中,這些事不是他曾經的認知,而是站在另一個角度,和曾經的認知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大抵內心,他也渴望像她。
“我一直覺得命裡有很多道劫數,這個世道沒有什麼角落是真的灌滿光明。直到遇見你,我覺得這個世道有可能雪融晴朗。好似我在這裡,只為等你來找我,想起原先覺得無解的事,現在看來也生不出一絲退意。”
“九思,我想陪你看飛雪大江、紅雲落日,你就像現在這樣,頭靠在我肩上。我想跟你一起經歷以後,去哪兒都行。我愛你,就像愛我自己這條命。”
陳均繹低頭看著九思的側臉:“夜已深,今晚別走了。”
“好。”九思挽起陳均繹的胳膊,沖他臉頰狠狠咬了一口。陳均繹眼瞼動了動,露出笑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醉話。
“我不選,才不上當。”九思臉紅了,論臉皮厚,還得是男人。
“不選?漫漫長夜,那就都來一遍。”水面波光粼粼,晃蕩在陳均繹眼中,他輕輕抱起九思,鑽進船舫,任小船隨水流飄向水天連線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