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光冷冷道:“世間男兒各有各的艱難困苦,有些人機關算盡也得不到仕途錢財,莫說煞費苦心,便是披荊斬棘,捨身喪命,爹也會為李家謀得幾代的顯貴!時候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一起去陳家弔唁。”
陳三和的夫人是李家女,即便過世多年,陳家也沒有續弦迎娶。沖著這層關系,李家和陳家算姻親。
白綢飄揚的孝幛,在夜晚異常肅穆,喪堂深處,素燭高照,孟九思遠遠瞥見陳均繹扶著陳三和守在棺槨前低泣燒紙。
陳均繹一身重孝,她看得皺起眉,不想再麻煩到他,於是悄悄去找謝五。
要盡快派人去青州查安家,陳老夫人一走,安相必然對陳家發難。她以前搞錯了,以為要她死是有人為了報複皇後,原來要她死,是安相不允許皇家生女。
既荒謬又似有個大陰謀。
安相安展堂,孟九思在心裡默默唸叨……
謝五沒有多問,痛快地給了孟九思八個人,說公子吩咐過,這些人從今往後就是孟姑娘的人,隨孟姑娘差使,無論做什麼都不必稟報。
孟九思有陳家魚牌,理論上代表陳家家主,陳均繹不問緣由地給人,也是一種配合。
孟九思當即安排四個人給十安,另選兩人保護師父,餘下兩人跟著她。這八個人外表樸實,動作敏捷,應該都是功夫好手。
陳三和幾近哭暈,陳均繹陪在身旁也熬到雙眼通紅,沒休息幾個時辰天色變大亮,陳老夫人的棺槨停靈到了主廳。
陳家家業大,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家族陸續前來弔唁,陳均繹跪在團墊上,眉眼憔悴,攙扶著好像支撐不住的陳三和一一回禮。陳四同哽咽著,指揮下人們茶水送往招待賓客。
歇了一會兒,又歇了一會兒,李家來人了。
上一次來,還是陳三和的夫人過世那次。陳均繹抿著唇,不動聲色看著李崇光彎腰、鞠躬,上一次他也是這般。
結束完,陳四同對他答謝。
李崇光轉身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均繹。
幾年未見,此子氣勢更盛,有七娘的冠玉之貌,也有相爺的淩人之氣。若能為李家所用,自然極好,若是擋路,須盡早除去。
陳均繹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卻在李崇光背過身後不經意般瞥向陳四同。
太婆說陳府中的暗樁已肅清,但過往一些事件的調查中他發現,有些手腳安排非陳家核心人員辦不到。再後來,師父撥給他的人手,只有太婆和他知曉。父親性格天真,不知道也少些煩惱。
陳四同走出主廳,來到茶水間,叫下人端上每日必飲的燕窩粥。喝完粥,他拍了幾下衣襟,探出頭看了看,沖下人擺擺手:“你去盯一會兒,我到花園裡透透氣。”
出了偏廳,陳四同加快腳步,神情緊張起來,在花園偏角的小橋上左右張望。
孟九思處理完人手,便獨自在甬道徘徊,聽著忽遠忽近的哭聲,不知不覺走向花園。綠樹掩映下,她發現一身著孝衣的人鬼鬼祟祟,悄悄跟上後,才發現是陳家二爺陳四同。
站在橋上的陳四同覺得自己就像水面上的小舟,搖擺不定,隨波逐流,隨時擱淺,一個浪頭也能輕易掀翻。他不是陳老夫人親生,雖然母親面上沒有為難過他,他心裡卻極怕這位主母。
父親過世後,一些族老和大掌櫃不服母親管家,也就半年吧,這些人厄運連連,甚至憑空消失,母親用震懾手段讓所有質疑她的人恐懼。陳四同一直不敢直視陳老夫人的眼睛,有種遭雷電劈中的驚懼。
尤其他稀裡糊塗卷進那件事後,在母親面前頭垂得更低了,他沒什麼大能耐,被人下了套,害死了人,更不敢跟母親坦白,多年來活得戰戰兢兢。
如今,母親閉眼了,陳四同終於舒了口氣,感覺掐在脖子上的那雙手拿開了。
“大將軍。”他剛挺直的腰又彎下去,對著小橋另一頭走來的李崇光行禮。幾年不見,相安無事,結果李崇光剛回京就聯系他,他本想不再理睬,又怕當年之事被李崇光拿來要挾,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陳四同嘴角微微抽動:“大將軍,跟您說實話,我這人膽小,沒什麼宏圖大志,陳家原本也不是我說了算。母親雖然走了,可少恆並不是好糊弄的主兒,我哪敢也沒機會動什麼手腳。您行行好,別再……找上我。”
空氣中彷彿有重量,壓得他不敢直起腰。李崇光冷笑一聲,狠狠盯著他:“膽子小?七娘可是死在你手裡……”
“哎呦,饒了我吧,”陳四同覺得一陣眩暈,要是被兄長或者少恆知道,他得死。他哪裡敢下毒,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毒藥啊。
李崇光橫了他一眼:“不想被少恆知道找你報仇,你就再為我辦件事。”
陳四同臉色慘白,跌坐在地……
不遠處的假山旁,孟九思聽不清兩人說什麼,正要轉身換個位置,突然一涼,微刺冰冷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令她不敢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