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目力強,急忙牽著黑馬迎上前。
相距更近一些,三人才看清楚迎面有人。
十安掃過兩人,目光盯看中間的年長女子,猜想應該是師父一直唸叨的貞娘,沖她點了點頭。
“師姐,陳大人,孫司直剛把章老賊帶走了。”十安心亂如麻,孫司直是陳大人的朋友,一起調查偷屍案,他說替大理寺拿人,於公於私十安也沒有阻攔的道理。
陳均繹和孟九思同時一愣,誰?孫智勝?
陳均繹非常意外,他最近沒有見過孫智勝,也沒有將抓住章益陽的訊息透露給任何人。
“什麼時候的事?”孟九思問十安。
“師姐和陳大人走後不久,孫司直帶了幾個人,進門就說大理寺拿人,我和師父以為他既然知道章老賊在此,肯定是……”十安瞥了陳均繹一眼,放低了聲音:“陳大人授意吧……”
“我並未告訴任何人,章益陽在你們手上。”陳均繹搖搖頭,略一思考,牽過白馬一躍而上:“我去找他問清楚。”
說完,調轉馬頭,急忙往黑夜中奔去。
夜色如墨,街上空空蕩蕩,陳均繹策馬奔向大理寺,卻被告知孫司直今日休沐,並未現身。陳均繹心中一沉,複又翻身上馬,急促的馬蹄聲敲碎了深夜的寂寥。
他手中緊握韁繩,彷彿寄託著某種情感的期待奔到孫智勝的家宅前,一勒韁繩,馬匹長嘶一聲,戛然停步。
陳均繹猛然撞開大門,卻發現裡面一片黑暗,房間裡也沒有燭火光亮,感覺空無一人。
院落雜亂不堪,一堆堆草蓆木屑到處都是,並排停靠的板車上拱起一排連綿的弧度,有風吹起,窸窣作響,氣氛有些詭異。
陳均繹一步一步走進院子,一腳踹開房門,一股混合著發黴和酒味的味道,彷彿置身腐屍周圍。
孫智勝呆呆地坐在地上,身邊酒壇翻倒。“少、少恆……”
陳均繹大步上前揪起他的衣領,森然盯著他:“章益陽人呢?”
“少恆,我對不住你……”孫智勝臉色漲紅,喘息著說道。
陳均繹一言不發地盯著他:“你接近我,也是他老人家派來的?”
從小到大,安相安插過不少人在陳均繹身邊,他和太婆廢了好大的勁兒才一點點清退隱藏在陳家的暗樁。
“不是,少恆,我把你當朋友,真心的。”孫智勝掙紮著,面色痛苦:“長生店那倆人死在牢裡了,我盡力保護過,還是莫名死了。更別說當街刺殺玄之道長的刺客,在牢裡傷病不治,也死了,都死了。”
“然後相爺派人找到我,答應幫我完成一件夢寐以求的事。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是不是?我不在乎錢財,不在意升遷,甚至不怕威脅,但是這件事我拒絕不了。”
是人就有慾望,圖名圖利圖情。孫智勝的遺憾,其實是他父親臨終的遺憾。
孫父年輕時犯錯被本族人除名,帶著年幼的兒子背井離鄉來到京城,一輩子的願望就是重新被家族接納,將名字和兒子的名字計入族譜,死後葬入祖墳。
前些年,做了官的孫智勝試圖回家鄉與族老們和解,奈何敗於強大的家族規則之下。
孫父絕望生病,日夜慟哭,病重之際,孫智勝在外地辦案,沒能得見垂危老父最後一面。若他當時伺候在側,及時請來大夫,說不定能護住老父親的性命……
他身為人子,沒能讓父親平安歸老,愧疚如巨石一般壓在心裡。
相爺能幫他實現父親的遺願,只需要他今日帶出章益陽。孫智勝是陳均繹的好友,他進出白馬巷不會受到阻攔。
更何況,章益陽又不是什麼好人,他的生死無所謂啊,是不是?
“少恆,相爺一直在盯著白馬巷,他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即便不是我……當然,是我不對,不該利用我們之間的關系。”孫智勝眼中一片迷茫:“但你想過沒有,倘若章益陽在你手上供出相爺,你要怎麼做?當真能拿下相爺?是不是?何況你身為人子,當真會親手弒父?”
且不說相爺會不會倒臺,單憑父子身份,陳均繹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成功。
父賜子死,尚安複請。莫說對抗,就是去想一想,也是大逆不道。
四下寂靜無聲,大門敞開,只剩下風,陳均繹站在風口,涼風吹透了後背。
他早有覺悟,從下定決心開始便知道,成功的機率極為渺茫,或許到頭來換來臨頭一刀。
但,那又如何!
陳均繹不再看向孫智勝,甩開衣擺迎風走出房門,腳步急促卻沒失了氣勢。
便在這時,北方夜空忽然紅光大作,捲起半邊天的煙霧。縱目望去,千山山頂上月光映照,山頂紅光一片,在天空切割出明暗的光影。
燒山觀失火!
陳均繹猛然一驚,急忙跨上駿馬賓士出坊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