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上去心情很好,在章天師的虛扶下,大步穿過樓門。
近日氣色紅潤,身體強健,多虧改進了丹藥的煉制,那可是花了無數心血煉制的九重回天丹,相信過不了多久,必能白日飛升!皇帝把目光投向大殿之上,說:“天師,朕何時宜登二層呢?”
章天師彎腰低頭,錯開皇帝半身小步跟隨:“陛下想去哪裡自然就去哪裡,只不過大功未成,冒然登二層恐損傷得之不易的修為。”
皇帝大笑:“朕倒不急於一時。”
長生飛仙是世間最大的誘惑,帝王掌控天下,富有四海,唯一的障礙就是肉身老去,唯一的方法就是長生!飛仙!
面前的大殿牆壁因煙火燻繞,染上一片焦黃,中央丹爐的爐蓋處,一股熱氣冒出。
皇帝正要跨進大殿,忽聽頭頂上方一道白光閃過,擦過龍袍釘在身側青石地面上,竟是一柄弧狀彎刀。
“有刺客!護駕!”
呼喊聲此起彼伏,近處守衛立即圍成一圈,護住皇帝,同時門外更多守衛聞聲趕來,怕不是有幾百人之多,把觀內圍得水洩不通。
一些守衛沖上圓柱臺階,奔著兇器投來的方位一擁而上——
臺階兩側的圓柱表面貼滿黃色符咒,守衛們沒登幾步,一個個東倒西歪身體沒勁兒,疊壓著滾落。
早已經嚇傻的章天師狂喊:“閉氣!閉氣!”同時揮舞手臂呼喊道士們上前摘去符咒。此時暴露符咒浸過藥水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皇上誤會刺殺與本觀有關。
一眾真假道士攀上柱子清理符咒,場面混亂不堪。
皇帝被眾人圍在中間,根本走不出去,不知誰踢翻了丹爐,燃著了什麼,觀內濃煙滾滾,大火雄起。
章天師雙眼滿是驚恐,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出現強烈的眩暈,搖搖晃晃呼喊救火!觀內有井水,眾人冒著濃煙打水救火,一桶一桶淋在倒伏的丹爐上,帶出更多白色蒸汽。
皇帝在眾人的圍抱推搡下,嗆得難受,濃煙和人潮辨不清方向,雙手不停地抖動,無助又狂亂。
猛然間,頭頂上方一聲巨響,轟隆隆似有重物倒塌,隨即如悶雷般低沉的咆哮,震耳欲聾。一名守衛從臺階上滾落,渾身鮮血:“老虎……有猛獸!”
虎嘯聲持續回蕩,滌清觀內所有聲響,在恐慌和恐懼的雙重打擊下,皇帝的雙腿軟綿綿彎曲著,如同一對被風吹動的柳絮。
“護駕!護駕!”
燒山觀大門口奔出一隊鐵甲兵卒,沖在最前頭的黑馬上躍起一名黑衣男子,眼神銳利,寒光逼人,馬未停穩,黑衣男子縱身跳下,用刀背挑開擋路的幾人,撲前半跪:“臣李硯,救駕來遲……”
他還沒說完,皇帝便將半邊身子壓過來:“快,快帶朕離開這裡!”
“臣遵旨。”李硯扶起皇帝,一臉淩厲地對周圍一群人發號施令,不管不顧的護駕撤出混亂。
跨出觀門,皇帝微微鬆了口氣,帶著令人心顫的決絕,下令:“關門!放箭!千萬別讓猛獸和刺客跑出來!”
李硯一愣,裡面除了猛獸和刺客,大部分都是左右禦林軍,若是漫天放箭,死傷更多的會是“自己人”。
他轉頭四看,正色道:“請陛下允臣帶兵進入,剿滅兇獸,活捉刺客。”
“愛卿啊,”皇帝的語調變得冷酷,甚至有些毫不在意:“你就陪在朕身邊,護送朕回宮。安相之前說,你與你父親今日進京,朕今晚給李家軍接風洗塵。”
李硯咬牙,想起父親的叮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兵卒紛紛跨上牆頭,將燒山觀三面圍困,張弓搭箭。
李硯在心底重重嘆息,緩緩抬起手,用力一揮!牆上兵卒弓箭齊發,幾百支箭鏃如狂風暴雨擊打過去,煙霧中到處是悽厲的嚎叫。
李大將軍常年駐守西北,前幾年出兵大敗異族人,將其族群趕至草原深處,為朝廷收複了邊關好幾座城池。如今,大魏與異族新的統治者達成和平共識,異族公主亦是自願留在京城參與政治聯姻。
兩國友好期,大魏亦要拿出姿態示好,召回駐守的李大將軍,以彰顯大魏不好戰。為此,安相爺奏請皇上暫調李家父子回京。
李大將軍的母親年歲已高,此舉一來突顯皇恩浩蕩,讓大將軍盡一盡孝道,二來,留下李家小兒子,確保大將軍遠赴西北繼續盡忠職守,避免擁兵自重。
李大將軍膝下共兩子,大兒子李堂繼續留在西北鎮守邊關,小兒子李硯隨父回京。恐怕這一趟回來,李硯再也回不去西北,日後亦成為李家留在京城的軟肋。
李家父子的隊伍走了大半個月,今日行至京郊,剛好途徑燒山觀一帶,李硯帶領一小隊人馬打頭陣,撞上了這天降的救駕之功。
皇帝回宮後,憤怒之餘又倍感羞恥,下旨拿下章益陽及燒山觀眾人。
自己大駕光臨,內庫撥銀子煉丹,打造燒山觀為天下第一觀,結果,在即將飛升的關口,被這個欽點的天師劈面給了重重一耳光。
簡直該死!罪該萬死!!
在如何處置章益陽的問題上,沒有迴旋餘地,調查清楚刺客背後的主謀即賜死。就連一向被認為是章益陽後臺的安相爺,都沒有二話,同意嚴厲懲戒,死不足惜。並提議,交由李小將軍來徹查燒山觀行刺一事。
旨意擬好,卻驚覺章益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