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玉不想讓自己的到來過多打擾到他,見他在上藥,又和他道了一次謝,起身告退,說自己先到外殿去。
少女說話時,聲音輕輕的,一雙麋鹿般濕潤的眸子瞥向他。
見他濃長的眼睫始終低垂,姜吟玉大膽又看他一眼,然而也只看了一眼,便款款行禮,退出屏風。
轉身時,逶迤的裙擺輕動,絲絲縷縷的香氣,從袖間飄出。
裙裾上的水,落了下來,滴在姜曜的手背上。
姜曜長眉輕挑,緩緩抬眼。
他目光落在她濕了一片的裙擺上,再慢慢上移,看到潮濕的綢緞貼著她纖細的腰肢。
那嫁衣沾水後,變成深紅色,走動時勾勒出少女柔媚的身段。
姜曜移開視線,拿起案幾上一方絲絹,慢條斯理地擦去手臂上因她留下的水痕。
人走後,孫太醫手捏緊藥瓶,道:“殿下沒必要幫公主這個忙,萬一東窗事發,外人會如何議論——”
姜曜輕聲道:“上藥吧。”
中年男子這才閉上嘴,專心手上的動作。
姜吟玉退出屏風,到外間,擇了一處位子坐下。
她躲躲藏藏一天,累得精疲力盡,半邊身子趴坐在桌案邊。
她想,明日一早自己便離開。
走一步算一步,離開皇宮總比待在宮內坐以待斃強。只希望明日後山上的侍衛能少一點。
她逃婚一事看似魯莽,但也並非一時興起。早在最初定下婚事時,她腦海中謀劃過許多次出宮的路線。
香爐輕輕吐著香氣,姜吟玉抬起手,緩緩拿下頭頂的鳳冠,再將鬢發上簪環首飾,一一取下,擱放在案上。
那鳳冠上用玉石雕刻的翠鳥,在昏暗的光影下,閃著漆黑的幽光,彷彿在森森獰笑。
姜吟玉長久地望著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她下意識側開臉,低下頭,開始去解身上濕漉的嫁衣,忽然意識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母妃留給她的玉佩不見了。
去哪裡了?難道丟在躲藏的路上了嗎?
姜吟玉翻來覆去找了半天,無果,眉梢輕輕蹙起,擔憂地看向窗外。
入了夜的皇宮,燈火通明。
建章宮內,烏泱泱立滿了華服賓客。
衛侯衛燕還沒走進去,就聽到了裡面紛紛的議論聲,充斥著不滿的情緒。
“逃婚的分明是柔貞公主,衛侯為何遲遲不肯放我們出宮,非要我們在建章宮候著?難不成我們中還能藏著柔貞公主不成?”
賓客們本是被邀請來觀禮的,哪裡料到典禮會出現這樣大的狀況,偏偏衛侯還不許他們出宮,就讓他們在這裡幹候著。
衛燕停在殿外,手上握著的寶劍滑下血珠,接連不斷地濺在地面上。
只聽裡頭又傳來一道聲音:“柔貞公主會逃婚,還不是因為衛侯名聲殘暴?但凡衛侯少荒淫無度一點,柔貞公主也不會當眾逃婚,讓他顏面盡失。”
此言一落,殿外空氣陡然冷下去一半。
衛燕眸光晦暗,眯了眯眼,像是毒蛇吐信,看向那說話之人。
他認出來,說話者是中郎將李賁。
李賁ben)此人家世煊赫,脾氣高傲,素來瞧不起寒門出生之人。
若他所說是旁的什麼還好,今日這番話可真戳到衛燕痛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