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言低下頭,掩飾般地扒了兩口飯。
同樣的話,前世於氏也說過。
那時候她剛隨著於氏進了葉府,葉家有專門請來的女先生教家裡的女孩們功課。葉明善向來不管內宅之事,所以是三嬸來安排周清言念書的事。
三嬸問周清言想要學什麼,周清言心中忐忑,回去同於氏商量,於氏便說了與今日一樣的話。
“小言喜歡什麼就去什麼啊,”她說,“學的好不好都不打緊,只要小言開心就好。”
那時候她是有些怨於氏的,只覺得她說這種話,根本就是在敷衍。
剛進府的她敏感又自卑,哪怕葉家的姐姐妹妹都對她十分和善,她仍憋著一口氣,想要讓她們刮目相看。
所以她將所有的課業都學了個遍,每日天還不亮便起床,一直到掌燈的時候才睡下。
就這樣熬了三個月,她終於受不住了,有天夜裡發起了高燒。
昏昏沉沉間她似乎聽見於氏在哭,在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拼命。
“我不想讓旁人看不起,”她脫口而出,“娘,我不想和你一樣。”
這句話成了一根長在她心頭的刺,上面包裹著皮肉,看不出什麼異樣,可往下卻越紮越深,隨著年歲漸長,隨著於氏去世,她每想念她一次,那根刺就要痛上一次。
回憶戛然而止,她狠狠眨了眨眼,將淚意逼了回去,抬起頭來看著於氏。
“娘,您喜歡刺繡嗎?”周清言問道。
於氏愣了愣,很快笑了起來。
“也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她溫溫柔柔地說道,“我不會旁的,就只有這一手刺繡還算能拿得出手,所以就繡唄。”
“那要是有了很多錢,娘還會做繡活嗎?”
於氏認真想了想,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做呀,不過要是真的有錢了,我就不用再給繡坊做活了,每日裡專門想著怎麼做好看的衣裳給你穿。”
“繡著那些花樣的時候,我心裡一直就在想,要是做成了裙子穿在你身上該有多漂亮呀!”於氏嘆道,“只可惜我太忙了,給旁人做了不少,就是沒有給你做過。”
“以後會有時間的,”周清言說道,“我長得快,娘一年要做好幾套衣裳的,到時候別嫌麻煩就好。”
於氏不由失笑:“給你做再多,娘心裡也是歡喜的。”
周清言也認真地說:“娘,我也想讓你做自己喜歡的事。”
“給你做衣裳,就是娘最喜歡的事。”於氏說著,又夾了一塊肉放到了她的碗裡,“給你做菜,也是娘喜歡的事。”
周清言看著碗裡的肉無語凝噎。
她認命地吞了下去,琢磨著能不能讓娘早點和葉明善相遇。
倒也不是為了葉府的榮華富貴,就是他們兩個成親了,以後娘做的飯菜,就應當輪不到她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