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栩大人,真是好一個忠心耿耿的下屬。慕玄臨若是親眼見你如此,不知會不會感動?”
青栩沉默著。
他從來便是個寡言之人,這是慕玄臨對他為數不多的印象之一。
從前此人當值的日子,他每每感到無聊,想找人聊幾句閑天,一見到這張面無表情的臉,興致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時他覺得他慕玄臨可不缺這一個護法。他甚至提過將這人換掉,換個有趣兒的來,可後來因為無人可換,這人又樣貌清雋,長得實在合他眼,這事才不了了之。
那時他問過青栩,若將他派去星夜谷外圍駐守如何?
在外圍駐守,只需要每日按時當值便可,再不用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提防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危險。這是許多人想要都沒有機會拿到的肥差。
可青栩是怎麼回應的?
他記得那人頭一次失了態地跪在他面前,請求他不要將自己送走。
那張臉上的神情,慕玄臨至今都記得格外清楚。
此時想來,他卻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當初究竟為何要那樣做。好像看到青栩臉上難得出現慌亂或是窘迫的神色,他心中便會舒坦似的。
自己分明並不厭惡他,他也什麼都沒有做錯。
可往事已已。到了如今,高樓傾頹,土崩瓦解,卻也唯有這一個人,沒有離他而去。
如今他慕玄臨所剩下的,竟只有這一個人了。
蕭景見青栩不說話,便繼續開口。
“哦對了,我忘了一件事。若慕玄臨知曉了你這毫無分寸的下屬對他懷著那種僭越的心思,大概不僅不會感動,而是會廢了你的修為,將你逐出星夜谷吧?”
什麼?
青栩對自己,什麼心思?
慕玄臨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答案,可他想不明白。
青栩是何時對他生出了這樣的心思,他竟從來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端倪。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如今青栩落在蕭景手中,若他不肯降,等待他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
沉默了一天一夜的青栩,突然抬起了頭。
他看向蕭景,眼中的恨意幾乎化作利劍,欲將眼前這害死他尊上的人斬作肉泥。
“尊上從來真心待你,你這禽獸……”
蕭景挑了挑眉,忽然大笑起來。
“沒錯,慕玄臨他是待我不薄。可他目光短淺,若不是他為了魔族那些個平民多活幾年,死活不同意給妖族供繳那琉璃石,我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麼?早日與妖族結好,無論如何,對我們也是美事一樁啊。”
“等等,”蕭景說著,突然彎下腰來,眼眸含笑地看著青栩,彷彿發現了什麼很有趣的事,“難不成,因為他傾心於我,你如今,嫉妒了?”
青栩對這句話仿如未聞,抬眼與他對視,嗤笑一聲:“你弒主篡位,何必再說這些。現在我落於你手,便殺了我吧。”
蕭景笑著,又看了地上的人片刻,擺擺手,叫手下上前,將青栩架了起來。
“帶到禁堂,烏藤之刑,十五日。”
慕玄臨目眥欲裂。
烏藤,對於修魔道的任何人來說,都是毋庸置疑的極刑。
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在烏藤之下活過長於七天。
不,青栩......
他眼睜睜地看著青栩被手臂粗的烏藤捆在禁堂最可怖的那根行刑柱上,烏藤上的封印在那人身上閃過刺眼的致命流光,他卻毫無任何辦法救他。
他又看著蕭景臨走前,站在低垂著頭的青栩面前,笑意盈盈地揪起他的頭發,看著他的臉。
烏藤的效力已然開始,青栩痛得眉頭緊蹙,渾身難以控制地顫抖著,卻緊咬著下唇,半點聲響也未曾發出。
蕭景白皙潔淨的面容與他布滿血痕與塵土的臉龐相映襯著,彷若他們之間,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無論拿什麼相比,都是雲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