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關山的日記16)
2012年9月22日
早晨時分,阿姐開始陣痛。起初只是腰痠,她便回屋躺下,以為休息一會兒會好。
到中午時分,疼痛迅速加劇,她躺在床上一句話說不出來,汗水浸透了床單,緊咬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跡。
阿姐是很能忍痛的,哪怕到了這時,也沒有喊一聲。直到我走進屋內,發現她暈了過去。
我用力晃她的頭,讓她清醒過來,我看見她身下正在汩汩流出透明的液體——那是羊水。
我的第一反應是要帶她去醫院。
他不在,不知去了哪裡,外面空氣炎熱,灼得我頭腦發暈。
我去敲門,挨家挨戶地敲,求他們把阿姐帶出村子,帶去醫院。
沒有一個人答應我。
他們說,羊水不吉利,會髒了他們的車。
有人給我指了條路,讓我去隔壁村找一個姓劉的奶奶,她是個老接生婆。
頭頂被太陽曬得刺痛,我踏上熱浪中扭曲的小路,沒命地奔跑。
半個鐘頭後,我找到了她。
我帶著她往回走,她年紀大了,走得很慢,我心急如焚,一個勁地催促,她卻走得越來越慢。
我揹著她走完了最後一段路,等回到家時,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開啟屋門,渾濁的空氣撲面而來。阿姐沒有再暈,因為劇烈的疼痛不斷地攪動她的神經,連暈厥都是奢望。
接生婆檢視了阿姐的情況,說下口已經全開了,能看見孩子的頭。她問阿姐是什麼時候開始痛的,我報了一個時間,她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生得太快是件極危險的事情。
她讓我去準備熱水和剪刀,我飛快地沖出去,等回來時,看見她漲紅了臉拼命用力,額頭根根青筋暴起,眼裡全是血絲。
她終於喊了出來,撕心裂肺地咒罵,彷彿要將過去所有的委屈都掏出來,狠狠踩碎。
我看見她在笑,那笑容被疼痛扭曲,但仍是笑。
她在笑什麼?
明明那麼痛,為什麼還在笑呢?
我攥著她的手,附和她的只有眼淚。
我扶著她,企圖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也在心裡斥責這個孩子:你快出來啊!你忍心折磨你的媽媽嗎?你知道她為了生下你流了多少血多少汗嗎?
你出來啊!
你為什麼不出來啊!
彷彿上天真的聽到了我的聲音,孩子不久便出來了。
接生婆說,是頭胎裡她見過最快的一個。
她給孩子剪臍帶,給他擦身。是個男孩,頭發很多,臉通紅,渾身皺得像老頭,哭得像小貓。
是阿姐的孩子啊
是阿姐精疲力盡,卻還要伸長了脖子去看的孩子啊。
我把已經包好的孩子放到她眼前,孩子閉著眼睛,沒有回應她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