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對這個孩子有了一絲的感謝。哪怕明白他並不真心愛護阿姐,只是把她當做承載孩子的容器,但在此時此刻,她們是一體的,他對孩子好,也就是對阿姐好。
這是一種精神勝利法,是在逃避現實,扭曲真相。
可我又能怎麼辦呢?人活著,總要學會欺騙自己。
2012年6月5日
阿姐夜裡經常抽筋,床太小,她的腳撞到我,我一下清醒,起身幫她揉腿。
黑暗中,我看見阿姐滿是汗水的臉,黝黑的眼睛裡寫著疲累。
她有多久沒睡過一個整覺了?我都記不清了。
2012年7月7日
感受到胎動,像隔著鞋面摸翹起的腳趾。阿姐說,夜裡它動得更多,還會向上踢,踹得她胸口疼。
十五年前,瘦弱的媽媽也曾感受過這樣的疼痛嗎?那時候的我,也會在她的腹中拳打腳踢,攪得她難以入睡嗎?
媽媽……
2012年8月23日
肚子越來越大,阿姐卻越來越瘦。肚子上布滿深色的紋路,腳腫得沒法走路,面板蠟黃,臉頰長滿大小不一的斑點。
阿姐經常覺得喘不過氣來。別說幹活了,從房間走到院子這一點距離都會大喘氣。
昨晚幾個親戚來家裡吃飯,明知道她如此難受,非但不體諒,還對她呼來喝去,一幅理所當然的模樣。
他們說:又不是沒見過懷孩子,人家媳婦快生的時候都在地裡幹活,肚子頂得腰都直不起來,也沒喊過累。哪有這麼矯情的人,生個娃還把自己當王母娘娘了。
阿姐沒有心力和他們爭辯,我想反駁,卻被她攔下。
阿姐用眼神示意我回去,自己賠著笑跟他們說抱歉。
我回到廚房,將剁好的肉餡又在砧板上細細砍了一遍。
他們圍坐著,沒有給我和阿姐留位置。煙灰落了滿桌,晚風送來酒臭,阿姐猛地弓身,嘔得撕心裂肺。
酒桌上的喧囂停頓一瞬,他惱起來,拍桌子厲聲呵斥我們,叫阿姐滾遠點。
我冷冷看他一眼,沒有說話,扶著阿姐默默離開,坐到門外的樹下。
這裡的風很平靜,熱力散去,空氣裡充滿樹葉的清香,夕陽落在我們背後,天空是血紅色。
阿姐的呼吸緩和下來,但不知為何,我的心跳遲遲無法降下。
腸胃一陣陣痙攣,湧上心頭,變成一串串痠痛。
我閉上眼,企圖讓自己沉入自然的世界。
然而仍未能擺脫內心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阿姐坐著睡著了,她的頭靠著我的肩膀,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面板上,均勻卻虛浮。
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