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鎖在閣樓上。
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麻木。
經年的大夢終於破滅,方才從溝溝壑壑裡撿回現實的碎片。
分裂出另一個站在世界之外的自己,冷眼看待一切。
他從來就不想讓我去讀書。他是所有人裡最反對的那個。和讀書有關的一切都是奶奶在管,上六年級那年,好幾個同學輟學了。如果不是奶奶攔著,他也想把我帶走。
那件事之後,都不一樣了。
先前有媽媽教我,還有奶奶力排眾議放我去考試,他幾次為此和奶奶爭吵,字裡行間就一個意思:我一個女孩,就該留在家裡幫忙,然後早早嫁出去。
如同這山裡所有女人的一生。
現在,奶奶不在了,媽媽也不在了,我的命運落入他一人手中。
像墜入深不見底的谷澗,我只有一次攀爬機會,而他有千百種辦法阻止我,讓我跌落回原點。
回到深山。
這些天來,他真的完全不知道我心中所想,看不出我對讀書的渴望嗎?
不,或許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任由希望發酵、膨脹,等待著時機,一舉打散。
他燒掉了我的課本和錄取通知書,只有藏在鐵盒裡的日記和媽媽的信沒被發現。在阿姐來之前,他每次出去都要反鎖大門,把現金和戶口本帶在身上。
我從前的一切遐想都寄託在一根渺茫的成功絲線上,以為依靠它,我就能起飛。現在,它斷得徹底。
取而代之的是牢不可破的鐵籠。
熄滅的未來,用火柴如何能照亮?
空想而已。
其實早該明白,但矇昧能讓人活下去。
或許我該慶幸,至少有飯吃,有水喝。
阿姐送飯時給我捎來了筆和紙,使我得以記錄下這一切。
至少我的四肢完整,至少我的大腦清明。
人對生活的標準就是如此步步降低的吧。
活著吧。
活著吧。
2009年7月6日
阿姐半夜悄悄來看我,隔著門板低聲問我還好嗎。
我很好,至少我沒讓她也受到牽連。
是我主動走進了閣樓,也是我讓她別去和他起沖突。
也算是……我對她新婚那夜不作為的贖罪吧。
我躺著狹窄的鐵架床上,數著屋頂的木紋打發長夜。
腳邊沒有動過多少的飯菜飄著發酵的氣味,狹窄的窗縫裡間或鑽進一縷風,攪起幾片灰。悶熱如重壓在胸口的石頭,使我喪失抖動手指的力氣。
熱力和絕望融化外在的所有,只剩腐爛的□□蠕動。
明天會怎樣呢?
媽媽,我不是雨燕,我只是地裡的蚯蚓。
xue居的生物看不見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