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皮猛跳了一下,關山牽著我的手也是一緊。
關山緩慢抬手,指指自己:“我、我嗎?”
“是的是的就是你。”賀阿姨兩步走至關山面前,熱切地拉著她的手往化妝間走,語速飛快,“你應該看過劇本吧,沒看過也沒關系,阿姨跟你好好講講這個角色。不用有什麼負擔,就試一試而已,不合適也沒關系的,也是一種體驗嘛……”
她壓根沒給我留下打岔的空子,叫停的手還懸在空中,人就走沒影了。
“真是雷厲風行啊。”老媽嘆道。
我的嘴角抽搐起來,一時不知道賀阿姨是想省一份片酬,還是她真的火眼金睛,只看了關山幾眼就挖出了她和靳夏這個角色之間的相似點。
靳夏,沒有讀過書的普通漁民,一生都沒離開過村莊,懷孕七次,生下五個孩子,只有長女順利長大。脾氣潑辣,和丈夫相看兩厭,經常動手打架。四十歲時因難産離世,死後不久丈夫便以三千元彩禮的價格將女兒嫁給鄰村的老鰥夫,給自己續娶了一位年輕妻子。
從表面上看,這角色的生平和性格都跟關山毫無關聯。初次看過劇本的我也這樣認為。不,別說是我了,就連老媽這個老戲骨也從來沒把關山和靳夏聯絡到一起過。
可是,在關山講述了她這些年來的故事之後,我漸漸地便從劇本的字裡行間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也明白為什麼除夕那天我和老媽在客廳裡走戲,站在樓上的關山會看得如此出神了。
關山出來了。
這下,倒吸冷氣的輪到我了。
其實仔細看來,她和戚雲間的妝造相差不大,臉上只打了一層比膚色更深的粉底,改變了一下眉毛的走向,修窄眉頭,讓眉峰更高一些。
但這一點的改動,足以讓她的氣質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看什麼?”發現我的目光,關山挑眉叉腰,“我有這麼好看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我……”我呆了一下,就見關山大步上前,對我爽朗一笑。
“姑娘,你長得倒也是不賴。”她上下打量我,“家裡哪兒的?來我屋頭坐坐?”
音調完全不像她平時說話的樣子,表情更是放肆蓋過了內斂。要不是確定眼前的就是關山,恐怕會覺得自己撞見了一個風風火火的漁民姐姐。
“對咯對咯,”賀阿姨在後面探出頭來,“就是這樣的女人才生得出陳聞鶯賀阿姨角色),養得出秦紅葉老媽角色)嘛!”
關山微微勾唇,溫和的淺笑讓她又變回了原本的關山,褪去了鋒芒,帶著點書卷氣,使人見之心生好感。
“那……”她看向賀阿姨,“咱們今天先拍哪場?”
…
改了拍攝計劃後,整個下午就沒有老媽的戲了,於是她就和我還有孟鶴歸一起,坐在場外圍觀她們的拍攝全過程。
總結起來的話,就是絲滑。
不,這都算說太輕了,簡直算是恐怖了。誰見過兩個第一次演戲的純外行能條條一次過,甚至還即興發揮,簡直像被角色奪舍一樣啊!
“說起來真奇怪,”老媽捏著下巴看我和孟鶴歸,“怎麼你們兩個親生的就一點兒沒繼承我和南晴的天賦呢?”
我倆只能心虛幹笑。身為普通人,卻和一群神仙做家人,我們也難啊!
…
兩人的戲份都不多,進度像坐了火箭一樣猛竄,一個下午就完成了大部分的拍攝任務。
戚雲間結束得更早,演完最後一場跳海戲後也加入了我們的圍觀隊伍。
蛋撻很喜歡她,剛一坐下就跳到了她的腿上,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團成一個圓球。孟鶴歸看上去很緊張,從蛋撻出現在視野範圍內開始就一直盯著人家,簡直讓人懷疑這是個貓販子。
戚雲間反倒沒什麼過激反應,只輕輕摸了幾下貓頭,默默地充當了人肉貓窩。
當然,也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太遲鈍,沒察覺出她真實的內心。她和關山一樣,都是很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難道這就是高材生們的特殊技能?
關山的最後一場是在傍晚。我們的運氣很好,等到了燦爛的晚霞。
靳夏的二女兒去世了。她一個人爬上了茅屋的屋頂,坐在上面,靜靜地望著太陽西沉的地方。
光把她的臉照得很暖,漸漸的,又暗了下去。
整個片場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